“沒有。”宋庭言面不改色。
紀與還歪着腦袋看他,似乎在讀他臉上的表情,試圖找出破綻。
宋庭言嫌煩地把兜帽扣紀與腦門上,紀與視線一黑,三分之二的臉被蒙在兜帽裡。
他後仰着腦袋,從縫裡那點視野看宋庭言。
順便好心提醒:“再削下去,可要削到手了。”
宋庭言喊他閉嘴。他想安靜削會兒竹子。
紀與滾一邊去了,許久都沒聲兒。
宋庭言削竹子削得心煩,刀在手裡要放不放,梗着脖子好半天,最終還是飛速回頭看了一眼。
幾秒後又看第二眼、第三眼。
最後他索性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因為紀與睡着了。
這人睡着的時候最乖。
一頭卷毛在陽光下變成淺棕色,有點像金毛柔軟的毛發,讓人忍不住想撸一把。
于是宋庭言蹲到了紀與面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紀與就在這個時候睜的眼睛,那雙明亮的笑眼一下就看進宋庭言的眼睛裡。
讓宋庭言的呼吸為之一滞。
“你晚上到底幹什麼去了?”
宋庭言的喉結滾了滾,先發制人地開口,聲音别扭到有些沙啞。
人在尴尬的時候,語氣容易沉,聽着便兇,“怎麼在哪兒都能睡過去?”
紀與看着他發紅的耳尖提起笑,茸茸的腦袋往宋庭言忘記收回的手裡一湊,一雙笑眼彎得像是奸計得逞。
眉峰微微上擡,牽動眼尾。
陽光落進眼裡,将他的眼瞳照得通透,如同細膩的玻璃珠。
“你……!”宋庭言手指緊了一下,擦着紀與的發梢收回。
花房裡的空氣剛才還沒那麼熱,這會兒卻熱到他難以忍受。
心跳被逼着快了幾分,咚咚咚地砸在胸腔,呼吸也跟着加重。
思維卻停滞,被那人牽着跑了似的,紀與不說話,他便不曉得接下去該怎麼辦。
始作俑者比他誠實,“看你擡着手,就……”一咧牙嘿嘿傻樂,“一些狗狗行為。莫怪莫怪。”
宋庭言:“……”
能這麼狗塑自己的,紀與大概是獨一份。
宋庭言癱着臉,深深調了幾輪呼吸回去削他的竹子。
但他腦子裡全是紀與剛才的模樣,心不在焉之下不出意外地把自己手給削了。
延遲的疼痛還沒襲來,紀與已經兔子似地湊上來。
“啧啧啧,我就說,你遲早削到手!”
切口不長,但口子略深,皮肉崩開,出血量也大。
紀與替他處理傷口時“嘶——”了好幾聲。
“到底誰受傷?”宋庭言忍不住問。
但酒精到底是刺激,消毒的時候,宋庭言抿緊了薄唇,摒住了呼吸。
紀與“呼”啊“呼”啊賣力地替他吹着傷口,“我看着疼呐,我腳趾都扣地了!”
宋庭言憋着笑,偏開了頭。
止住血,清完創,紀與說要帶宋庭言去打破傷風。
“什麼?”宋庭言沒回過神。
紀與拾着自己的工具包,“我說,我現在去跟管家請假——”
他回頭,沖宋庭言一揚下巴,“替你請假。”
“然後帶你去打破傷風。”
宋庭言:“打什麼破傷風。不是消過毒了?”
“……”聞言,紀與看他的眼神變得複雜,“祖宗,你是哪家的少爺這麼不谙世事?”
“那小刀又不怎麼幹淨,指不定帶鏽。你不打,到時候感染了怎麼弄?”
“何況傷口那麼深。”
“您就屈尊移步,同我去一遭吧,成嗎?”
這語氣,聽着無奈又哄人,把宋庭言噎沒了話。
嘴上剛想說好,那人蓦地湊過來,神神秘秘把手遮在唇邊,“還是說你不願去,是怕打針啊?”
說完,他好似已經腦補到了什麼好玩的畫面,兀自笑了出來。
讓宋庭言臉癱得徹底。
紀與去跟管家請假,管家聽聞“園藝師”受傷,心中警鈴大作,忙不疊地趕到門口,攔下紀與的電瓶車。
“我,我讓家庭醫生過來?”管家眼神落到宋庭言身上,不确定地開口。
“或者、我、我讓司機送你們去,畢竟這位……是在工作時受傷。”
紀與撓撓頭,“你們送他去的話,我就不跟着去了吧……?”
說完,他和管家都看見了宋庭言癱着的臉更兇惡了。
于是兩人又同時開口——
“去去去,我跟着去。”
“啊我想起來,司機今天請假了。”
管家擦着汗,“實在不好意思二位,隻能你們自己去了,但醫藥費由我們全額支付。”
十五分鐘後,紀與帶着宋庭言上了公交車。
終點站沒什麼人,他們坐去了倒數第二排的兩人位。
平時紀與一個人也愛坐這裡。
宋家少爺這輩子沒坐過公交車,不知道天熱時節的公交車有多磨人。
幾站過後,宋庭言強壓下想要跳車的沖動,咬着牙問:“車裡什麼味?”
“夏天的公交車是這樣的,什麼味道都有。”紀與伸手越過他,替他開了點窗。
又嗔笑他道:“我說,你真是哪家的少爺吧?這麼講究。”
宋庭言回怼:“沒坐過這麼臭的。”
半晌,紀與遞了樣東西過來,“喏,擦點。”
是清涼油。
“不用。”宋庭言不想弄髒手。
下一秒,溫熱的指腹帶着清涼味道,抵上他的太陽穴。
那人含笑的調侃随着風聲入耳——
“少爺,小的為您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