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噼裡啪啦地砸下來,宋庭言以為紀與趴着又要睡過去。
卻聽紀與慢慢開口,“是家裡人生病了。”
宋庭言:“什麼?”
“我說有事,是要去醫院。家裡人生病了。”紀與難得正經。
但他這樣,反而讓宋庭言心裡難受起來了。
連紀與都沒法嬉皮笑臉,那就說明,情況或許比他認為的還要糟。
方才打的香箓已經燒完了一圈。
原本雪白的蓮花圖案變成了燒盡之後的黑。
紀與用香筷攪弄着,純白色的新香灰和燒盡後的香灰融在一起,變成難看的灰色。
他一下下搗着,像是漫無目的,又像是在發洩内心的無助與迷茫。
宋庭言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他體驗過瀕死時的崩潰與絕望,跨越過那條生與死的模糊界限。
沒經曆過的人,永遠不可能感同身受。
所以他說不出安慰的話。
他隻是擡起手,在沉默過後,将手落到紀與的腦袋上,安撫地拍了拍。
那場雨沒能留下紀與太久。
而後面連着兩周,紀與也都請了假。
接着就是年。
孫杏沒能熬到年,在年前過世了。
老頭走得時候不算太痛苦。
走前還挺精神,和紀與聊天,聊他的心上人。
紀與大着膽子和老頭說,“老頭,我得和你說句實話,你心髒能承受得了嗎?”
孫杏那會兒還有力氣白他。
紀與笑,笑完了說,“我喜歡的人,可不是什麼姑娘。”
“是個……”紀與一想到宋庭言那張總被他氣到面癱的帥臉,就控制不住嘴角上揚,“挺傲嬌的男生。脾氣很大,但也好哄。”
孫杏聽完半晌沒出聲。
紀與笑問,“老頭啊,還行不?”
孫杏拍他一腦袋,“不管男的女的,你好好對人家。正經點,别給人氣走。認定了,就好好跟人一輩子。”
孫杏說完又去拉紀與的手,“改明兒帶來給我看看。”
“總要給我看看,我才能放心。”
他就這麼拉着紀與絮絮叨叨,然後睡了過去。
紀與也以為他是睡着了,直到老頭的手松開,滑落下來,刺耳的儀器聲響起。
打破了一夜的甯靜。
紀與其實早就有準備了,可真到了這一刻,沒人能真正的準備好。
即便他是冷靜的。
冷靜地記下時間,冷靜的把老頭送往太平間,冷靜地走出醫院。
外面又下雨了。
細密的雨絲,洋洋灑灑地落下來,像一根根針,往人身體裡紮。
紀與走着走着就停了,被抽幹力氣似的坐在花壇邊。
他坐了很久。
等到天邊炸開一聲爆竹響,他才恍然——今天是小年。
再兩天,今年就算過完了。
可老頭沒撐住,把他孤孤單單地留在了這個年裡。
紀與感覺到疼,撕心裂肺的疼。
可他哭不出,眼前都糊成一片了,什麼景啊人啊,都看不清,可眼淚就是沒肯掉下來。
他吸着鼻子,掏出手機,漫無目的的劃拉着,卻不知道給誰說。
——沒有要通知的人。
重新埋回雙膝,凍僵的雙手遲滞地感覺到震動。
等他注意到,第一通電話已經自動挂斷了。
沒有溫度的手指劃不開手機,焦躁的情緒在那一刻攏下來,壓得紀與崩潰。
但下一秒,電話重新撥入。
來電人——種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