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到四中,卷子雪花似的刮下來,教室裡一片哀嚎遍野。
二月十六,隔壁附中也開學了。
倆學校對着卷,四中學生痛苦之餘又多了絲欣慰。
後面的每天就是重複的卷生卷死。
開學初流感放倒一波學生。九市聯考成績出來,附中遙遙領先,四中又被卷死一波。
周漾原本有些擔心這次拿不了獎學金,沒想到聯考成績出來,竟讓她堪堪守住了。
兜裡還剩20塊錢,周漾隔着校服攥了攥兜裡的銀行卡,祈禱着獎學金一定要趕在她山窮水盡前打進來。
疼痛讓她逐漸清醒過來。
周漾清晰的記得今天的每一個細節。冬季校服,教室,物理課……老師正講到勻變速直線運動的三個推論。
她擡起胳膊,看向自己的校服短袖。
短袖?!
她不可思議地又看了一眼,真的是短袖!
見鬼了?
超市的燈光落下來,打在她細白的臉上,周漾茫然看着眼前這一切,腦部神經像被鋼針釘過,頭痛欲裂。
她在貨架前足足緩了兩三分鐘,才緩過那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卻遲遲沒能從改天換地的變化中緩過神來。
眼前的一切都很猙獰。
鐵架子彎曲變形,天花闆張牙舞爪的扭曲成各種形态。
周漾額頭冒汗,她感覺自己可能是改物理卷子改到走火入魔了,整個人都開始有些不正常。
濕冷的涼意鑽進毛孔,周漾渾渾噩噩的從貨架後走出來,低頭看見校服褂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劃了道紅筆水。她皺着眉,白生生的手指揉了揉那兩道筆畫,垂眼往外走。
她的學生頭長長了,碎發遮擋她光潔的額頭,也遮住了她側臉的一小塊淤青。
走了兩步,她想起來沒橡皮,又折回去,低頭從貨架上拿了塊2B橡皮。
走到收銀台,周漾摸出張5塊。
她不可置信的看一眼那張5塊的紙币,整個人都清醒不少。
卷長的睫毛顫了顫,周漾伸手掏了掏兜,裡面空空如也。
20塊變成5塊了!
……
夏天容易犯困,值班收銀員支着胳膊打瞌睡。
沒到6月份,超市空調不讓開,隻有一隻上了年紀随時要退休的風扇咯吱咯吱的轉,發出的噪音比帶出的風大多了。
收銀員後背白色的短袖濕了大半,貼着身,一隻黑花蚊子正落在她胳膊上吸血。
周漾看一眼收銀員的短袖,渾身隻覺得冷。又看眼收銀員胳膊上的那隻花蚊子,心裡想着雲城的蚊子最早也要五月份才能出來咬人吧。
那現在是什麼時候?
她慢吞吞的把錢遞過去,眼睛越過收銀台瞥向電視機——裡面的人也正看着她。
鼻骨高挺,線條冷硬。
那張臉讓她整個人愣住了。
播音員的聲音循環繞在她耳邊:“下面插播一則尋人啟事,本月10日下午,我市一名高三年級男生在學校附近失蹤,失蹤人員身高1米83,73.7kg,左臂有疤,失蹤時身穿夏季校服。如您見到,請速與警方聯系,謝謝。”
她的頭又開始疼的厲害,每根神經都爆出尖銳的爆鳴聲,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滴下來。周漾疼的站不住,頭腦卻漸漸清晰起來。
三年前,也是他!
五官比照片上略顯稚嫩的少年人咆哮着,鐵青的拳頭揪緊她二叔的領子,嘶吼瘋喊:“混蛋!”
年輕的漂亮女人跑過來拉他,卻被他重重推到牆上。
薄秋男尖聲哭着從地上拉起她二叔,恨恨推了她一把:“你爸作孽撞了人,把人撞死了……”
周漾腦袋“轟”的一聲,木讷地站在醫院冰冷的樓道,直直撞進少年悲痛發紅的眼。
幾人撲過來撕打。
她擋在奶奶身前。
嘴角破了,鐵鏽味沖進她胸腔,她沒有吭聲,心裡卻堅信爸爸絕不是這樣的人。
一定是他們搞錯了。
爸爸從不喝酒,更不可能撞人!
可薄秋男和二叔卻在他們面前跪下了。
她木讷地站在樓道的一角,想為爸爸出聲辯駁,聲音卻被嗚咽哽住了。
散落的謾罵聲裡,她恍惚聽到爸爸搶救無效的消息。像墜在雲霧裡,周漾整個人靈魂出竅,以至于跌坐到地上麻木的做不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