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手輕腳地貼着牆往下走,在門後駐足偷聽。
“我早說了撈出來一把火燒了,幹幹淨淨的。”
“不行,那會冒犯井神的。”
“那現在怎麼辦?我看他那架勢,是要把我們一個一個都……”
“住口!”柏大伯厲聲呵斥,頓了一瞬,沉聲問,“老二呢?去把他找來。”
“大哥,你是要?”
“快去找!”柏大伯咬牙切齒道,“難不成要我們全家給他陪葬嗎?”
聽見一陣腳步逼近,程松年害怕被發現,趕緊從後門溜了。
撈出來燒了……從井裡撈出來?是在說青哥嗎?“會冒犯井神”這又是什麼意思……井神,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大概是本村的民俗信仰。
方才的對話聽得他一頭霧水,柏大伯他們究竟在盤算着什麼?
算了,先别糾結這了,現在最重要的找到青哥的手機。
*
程松年一路跑到墓地,然而見到眼前的景象,他頓時傻了眼。
整座墳墓都被掩蓋在泥石之下,入目皆是廢墟,所見盡是狼藉,根本無從落腳。
這……這怎麼找?
兜裡的手機傳來震動,他掏出手機一看,是方晴打來的。
“喂?松年,你還在柏村嗎?”她的語氣十分焦急,“文英和你在一起嗎?你們還好嗎?”
“我還在柏村,不過文英已經走了,兩天前就回家了。”他不解道,“晴兒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方晴松了口氣,解釋說:“文英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看新聞說柏村發生了泥石流,還以為她出事了,就趕緊給你打了電話。真是急死我了,這兩天一直聯系不上你們,你的電話也是好不容易才接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程松年想了一下,安慰對方:“可能是這兩天一直在下雨,山裡信号不太好吧。我挺好的,你放心。”
“文英都走了,你怎麼還在柏村?”
“我打算等青哥頭七過了再走。”
“哦。”方晴若有所思,“那你一切小心,完事了就早點回學校。”
“嗯嗯。”他靈光一閃,趕忙問,“晴兒姐,你有青哥的手機号碼嗎?”
方晴愣了一瞬,猶豫道:“有是有…… 你問這個做什麼?”
“發我一下,我……有用。”
“好吧,我等下就發給你。”正要挂電話時,方晴忽然叫住他,“松年,你最近有沒有收到什麼奇怪的微信消息?”
“沒有。”他脫口而出,他的微信這兩天就沒響過,好奇地反問,“什麼奇怪的信息?”
“沒什麼,一些騷擾短信吧。”方晴沒有明說,“那行,就這樣吧。”
挂斷電話後,微信的彈窗很快出現在屏幕上方,方晴把葉柏青的手機号碼發過來了。
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在廢墟裡找一部手機無異于大海撈針,打個電話過去興許能通過手機響鈴來定位,試一試看看運氣吧。
他正準備撥通電話,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陌生來電,卻是熟悉的号碼,和方晴發過來的那串數字一模一樣。
是誰先一步拿到了青哥的手機?
他按下接通鍵,湊到耳邊,謹慎地應了聲,“喂?”
對面的信号似乎不太好,呲啦呲啦的電流聲斷斷續續,夾雜着不甚清晰的人聲,「小……年。」
他一怔,失聲道:“青哥……”
「到……這裡……來。」
哪裡?
他左右四顧,回過頭才發現葉柏青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微笑着向他招手。
地上滾石太多,他步子急也不曉得看路,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可葉柏青卻并不打算等他,轉身便走了。
“青哥,等等我!”
程松年着急地跟在他身後,明明跑得很快,卻怎麼也追不上對方,始終保持着若即若離的距離。
他就這麼跟着葉柏青一直跑到了山上,是村小的後山。來到這裡後,葉柏青便不見了蹤影。
下過雨後,山間小路潮濕泥濘,地上殘留着前人走過的足迹,程松年順着足印接着往前走,越往裡走越發緊張,因為這條路他記得。
沿着這一串蜿蜒的足迹一直走下去的話,就是那處他曾發現的坑洞。
果然,足印消失在了坑洞前。
不一樣的是,這回坑洞不是凹陷的,而是隆起的,一隻青筋暴起的手露在泥包外頭,死命地抓着一部手機。
青、青哥?
程松年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立馬跪在土包前把土刨開。
這上面的土還是松軟的,沒有被壓實,他挖了一會兒便看見了絲絲縷縷的黑色頭發,不禁心一沉,又加快了動作。
很快,掩埋在泥土下的臉露了出來——仰面朝上,嘴裡被釘着一根木樁,布滿血絲的眼睛驚恐地瞪着,滲出兩行殷紅的血淚,是柏校長。
不是青哥,青哥不在這裡。
“青哥。”他失望地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你到底在哪兒……”
這時,他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歎息。
他聞聲回頭,看見葉柏青就站在他身後,向他伸出了手,擦掉了他臉上的泥點,有些無奈道,「怎麼又搞得這麼狼狽?」
他慌忙地握住葉柏青的手,生怕對方又再度消失不見。而這隻手是如此冰冷,沒有一絲溫度。他倉皇地撇過頭,不想讓對方察覺到他潸然而下的淚水,“青哥,你去哪兒了?”
「我……」葉柏青默然片刻,旋即略一使勁,将程松年拉了起來。他垂眸注視着眼前人,黯然道,「我這裡好冷,小年,抱抱我吧。」
他身上是濕的,又濕又冷,程松年不敢想象他到底經曆了什麼,也不忍細看,合上眼将他擁入懷中。
*
挂斷電話後,方晴再次打開微信界面,點進與葉柏青的聊天框又确認了一遍——最後一條短信依舊停留在一個月前。
她困惑地揉了揉太陽穴,難道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導緻頭暈眼花,因而看錯了信息?
不然的話,去世多日的人怎麼會給她發信息呢?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