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道路狹窄,車隻能停在村口的空地上,好在走過去也不算遠。
柏四叔負責開車,他則坐在主駕駛位後邊,貼着椅背用刀脅迫着對方,一刻不敢松懈。
這夜雨下得很大,一直不見停歇。每逢大雨之時,山上總有碎石滾下來,散落在村道上,本就凹凸不平的路更加坎坷難行。
一路的劇烈颠簸讓柏四心驚肉跳的,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柏青,這大雨天出村太危險了,就不能等天亮了雨停了再動身嗎?”
“等不了。”他冷冷道。
或許,應該再等等的,這樣他們就不會碰到那突然滾落的巨石,柏四叔也不會為了躲避落石而慌忙拐轉翻了車。
他磕着了腦袋上的舊傷,就這麼失去了意識。
……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眼前是一片血紅。
“怎麼這麼重。”他聽見了柏大伯的抱怨聲,“文翰,過來搭把手。”
“爸,不是我說你。”柏二哥不情不願道,“二叔搞出來的破事憑什麼要我們來擦屁股?”
“這也不隻是為了你二叔,而是為了整個柏家,為了你和我。”柏大伯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以後你就懂了。”
他頭腦昏沉,一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想要求救卻開不了口,嘗試掙紮卻動不了身,就像正在經曆一場恐怖的鬼壓床。
柏二哥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問道:“難不成井神那事是真的?”
“誰跟你說的?”柏大伯語氣不悅。
“沒誰。”柏二哥打了個哈哈,生怕惹惱了對方,“我就随便問問。”
他身子一輕,像是被人擡了起來,很快又被抛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劇痛席卷而來,令他頓時恢複了神智,大口地喘着粗氣。
地上的水浸濕了纏在臉上的布料,這東西裹得太嚴實,讓他難以呼吸,他在地上磨了許久才蹭掉了這麻煩的紅布。
這下能呼吸了,也能看見了。
這裡一片漆黑,隻有擡頭時才能瞥見一點光亮。
他想,他大概被丢進了那口井裡——這是一切的開端,也是一切的終點嗎?
好不甘心。
可是,他太累了,沒力氣再繼續下去了。
*
雜亂的雨聲,隐約的雷鳴,踩着雨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雨幕中,程松年看見葉柏青飛奔着跑向了他。
他傻乎乎地沖他招手,卻被葉柏青一把拽開,砸落的廣告牌擦肩而過,轟隆一聲驚得他一時恍惚。
葉柏青驚魂未定地喘着氣,低頭看向他:“小年,你沒事吧?”
隔着濕透的輕薄布料,二人幾乎是肌膚相貼,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程松年大概是被吓得昏了頭,下意識地環住對方的腰。
葉柏青身子一僵,抓住了他不大安分的手:“小年,吓傻了?”
這一問之下,程松年立馬醒過神來,連忙抽回了手,顧左右而言他,“頭好暈啊,不會是感冒了吧。”
“走吧,趕緊回家換身衣服。”葉柏青拉着有些發懵的他,邊走邊撿起剛剛丢在路邊的傘。
正值青春的高中生,淋了一身雨,渾身濕透,身上的燥熱卻不減分毫,與青哥交握的那隻手熱得發燙。程松年生怕對方察覺到自己的異樣,一到家便逃似的進了屋關上了門。
這棟樓是一梯兩戶的設計,葉柏青與他家是門對門的鄰居,因為兩家關系好,他又常去對面串門,葉柏青在家時便總敞着門不關緊,這天也一樣。
等他洗好澡換了衣服,整個人都冷靜下來後,他又忍不住跑去了葉柏青家。他喊了幾聲沒聽見對方回應,走進屋裡才發現葉柏青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葉柏青有午睡的習慣,到點就犯困。程松年沒有叫醒青哥,蹑手蹑腳地走近了,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坐下。
那時,他們才從金鳳山回來不久,他才剛剛意識到自己對青哥的心意,懵懵懂懂,還沒想過要克制。
一靠近對方,心跳便加快了,是難以抑制的雀躍。
葉柏青大概不會知曉,也永遠不會聽見,程松年在心裡默念了無數次的告白也曾說出口過,就在這一天。
他側首看着葉柏青,悄悄地說:“青哥,我喜歡你。”
聲音很輕,怕他聽見,又希望他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