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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玄宗已經是傍晚。
祝彌火急火燎地去給良景生送糕點,以感謝上一次他的幫忙。
從靈獸台到泠音峰,祝彌兜兜轉轉鑽了五個傳送陣才到,其他弟子告訴祝彌良景生在泠音峰的瀑布邊修煉。
祝彌到時,紅日将半邊天塗抹上磅礴餘晖,良景生沐浴在那片霞光裡,對着結冰的瀑布吹笛,青色衣角不時鼓動飄揚。
笛聲時而婉轉悠揚,時而空靈缥缈,崖邊的寒風朔朔、草木蕭蕭帶來的凜冽寒意仿佛都消融逝去,隐隐約約的哀婉惆怅溪水一般緩緩流淌而出。
不出多時,笛聲戛然而止。
良景生轉過來,祝彌還沒從笛聲裡回過神來,本能地說,“你笛子吹得真好。”
良景生嘴角一彎,“這首曲子叫《思君》,你聽過嗎?”
“第一次聽。”
“…這首曲子,據說是千年前一個樂師為了自己的心愛之人所作,他們年少夫妻,本該和和美美、恩愛一生,不料後來他隻是出了一趟遠門,再回來時妻子竟然将他忘了,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來,于是在哀恸中作出了這首曲子。”
“他的妻子後來,想起他了嗎?”
“沒有。”良景生看着他,“後來他的妻子又嫁給了别人。”
不遠處站着的人愣愣地睜大了眼睛,嘴巴張開,欲言又止,那張寡淡的臉籠上淡淡的哀傷。
到最後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良景生心裡冷嗤了一聲, “你怎麼來了?”
祝彌把包好的糕點遞過去,“謝謝你上次幫我。”
良景生:“我們見過面?”
祝彌神情呆滞,很是無助地啊了一聲。
良景生嗤嗤笑起來,“逗你的。”
祝彌長舒了一大口氣。
“時間久了,很容易就猜出來你是餘舟。”良景生又說。
時間久。猜。
也許是一種好事。
不知道聞人語是不是也要靠猜,才能認出自己。但是他看起來又不像是不記得自己的臉的樣子。
良景生從他手中接過糕點,“多謝你的糕點,待會兒我給陸師姐也送過去點。”
道謝告别後,祝彌瞄了一眼良景生身後,心想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結冰的瀑布呢。
祝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之中。
嘩啦嘩啦——
凍結的瀑布倏地潑落下來。
良景生看着突然湧動的水流,愣住了。
許久之後,他才回神,把那幾包糕點從崖邊丢了出去,目光才瀑布上轉移到祝彌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忙活完這一通回到自己的寝房,夜也已經降臨。
洗漱過後,祝彌盤腿坐在床上。
照鏡子。
鏡子裡的自己朦朦胧胧的,看得不大清楚。
但他并不想看自己,白天楊振說的話一直在他的心頭盤旋。
聞人語真的要和洛甯結契嗎?
據楊振說的,修士的“結契”似乎比凡人的“婚約”要更高一級,聞人語這個混蛋該不會一隻腳他兩隻船吧?
他還沒死聞人語就準備這樣做了?
他又不是要活很久!聞人語就不能先忍忍嗎?!
祝彌越想越生氣了,艹!起碼也要等到他墳頭草長出來再找小老婆吧?!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從心間彌漫上來,浸泡着他的整個心髒,心髒吸飽苦澀後無法承受地破裂開,祝彌一下又覺得喘不上氣來。
一開始不是隻想抱抱大腿嗎?為什麼……
祝彌兩掌貼着鏡子的把柄,将鏡子來回地滾動。
突然地,熟悉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你在做什麼?”好奇的打探的,語氣。
祝彌手一頓,有些尴尬起來。
一想到聞人語根本看不到自己,臉色才平靜下來,“沒做什麼呀。”
聞人語似乎是不太相信,從鼻腔裡哼出了一聲笑,好似在嘲諷他拙劣的謊話一般。
祝彌一怔,來了火,質問,“你笑什麼?!”
聞人語卻不搭腔,隻是問,“祝彌,你在擔心什麼呢?”
……
一陣長久的沉默。
“你和洛甯是不是……”
“不是,”聞人語回答得比他問的還快,“都說了沒有給人當外室的愛好,也沒有拿人當外室的習慣。你聽誰說的?”
聞人語說得好笃定,祝彌感到一陣安定,心咚地落了回去,思索了片刻,沒有出賣楊振。
片刻後,他又張嘴喃喃道,“你要是去很久,回來就不記得我長什麼樣了,那怎麼辦?”
“……瞎說什麼,不會有人比我記得你更久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