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發力,想象前面站的是你的仇人,殺了他!”
祝彌照做,卻不免被身後似有若無的氣息擾得分心,餘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他的肩膀。
……有一點熱,還有一點癢癢的。
正着分神,手腕卻突然被抓緊帶了出去。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練習同一個動作了,祝彌堪堪收回眼神,心想其實就算是頭豬也該學會了。
自己當然也記住了。
但是這個人卻似乎對他的智力水平十分沒有信心那樣,帶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練習。
……累了。
這人卻沒有停下來歇息的意思。
祝彌想開口說話,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黏住了,發不出絲毫的聲響。
他稍微掙了掙,沒能掙脫懷抱的桎梏。
然而,身後的人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腦袋微偏在他的視線裡低了下來。
面目模糊不清。
祝彌用力眨了眨眼,模糊了視線的白霧便一點一點從那張臉上褪去,眉毛露了出來,然後是濃黑的眼眸,平靜得幾近冷漠。
又摻雜了一絲不可多得的溫情。
那是祝彌熟悉的。
一張臉便清晰地浮現出來。
祝彌安心地松了一口氣。
“不要分神。”聞人語提醒他。
祝彌剛想說什麼,又想起自己說不了話,隻好對着他笑了一下。
聞人語卻眉頭一皺,帶了點警告的意味,顯得有些嚴苛,“祝彌!”
心髒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嚴厲叫喚猛地攥着提了起來,他倉皇着睜開眼——
是夢。
祝彌大口喘起氣,下意識抹了抹額頭的汗。
過了好一陣,他才平靜下來。
祝彌順手揉了一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向空空如也的床外側。
夢太過真實,叫人恍惚。
聞人語已經走了。
他對着微微凹陷下去的褥子,怔怔地發起呆來。
不多時,一道驚天大嗓門從天而降,沖破屋頂轟向太阿耳朵,“餘舟——!”
祝彌打了個激靈,欣喜之餘多了一絲詫異,這個點楊振怎麼來了?!
“你起來了沒有?!”
祝彌張嘴,“起來了。”
三個字卻意外喑啞,連自己都聽不清,更别提還隔了一段距離的楊振了。
楊振馬上就要到門外了,門卻還鎖着。
祝彌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無意中摸到了自己的褲子,黏中帶濕,甚至還要一小片地方是硬的。
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起來。
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祝彌情急大喊,“你先别進來!”
推門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聽到楊振不滿地質問,“不給進?你屋裡是不是藏人了?!”
“我,我還沒穿褲子!”
“沒事啊,都是男的你怕什麼?大不了我也脫了給你看!”
“不行,不行啊!”
祝彌急得團團轉,慌慌忙忙換好褲子後發現聞人語還給自己留了信,還有一把木劍,匆匆瞥了兩眼後,這些東西全都被塞進了櫃子裡,鎖死。
做完這些,祝彌才佯裝鎮定,深吸一口氣後,拉開了門。
楊振疑神疑鬼,腦袋地越過他往裡探,“真沒藏人?”
跟在楊振身後的青岩目光犀利地掃過來。
祝彌心裡頭立即咯噔了一下,他肯定知道聞人語來過自己這裡了!他眼神閃爍,抿了抿唇回答楊振,“……沒有。”
“那你還半天不開門?”
頂着青岩異樣的眼光,祝彌幹幹笑了兩聲,沒有再解釋。
楊振随便瞟了兩眼,就克制不住興奮轉過身來,激動道:“你猜猜我為什麼來這裡?!”
祝彌配合地給出回應,睜大雙眼滿懷期待,“為了什麼?!”
“當然是……!”
“是什麼?!”
青岩沒忍住打斷他們,“為奴為婢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楊振:“……”
祝彌:“……”
“從今日起,楊振調過來負責玲珑峰的每日巡察,我會不時來檢查,别以為你們離管事台遠就能為所欲為!”
祝彌全然忘記對青岩的恐懼,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目送着他遠去。
人一消失在視野中,祝彌立刻扭頭肩膀拱了拱楊振,然而剛剛哈興高采烈的楊振卻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焉了。
祝彌收回自己的肩膀,問,“你怎麼了?”
楊振怒了努嘴,不大開心,“他剛剛說的對啊,要是一直當個小小的雜役,那有什麼意思?總不能低人一等一輩子。”
祝彌怔了一瞬。
“過段時間宗裡要給雜役開課,可以學各種各樣的技法,可以學認字也可以學宗門裡的劍法,每個人能學兩樣,若是學有所成,到時候回凡間也有了謀生的手段。”
“我挺想去的。祝彌,你去嗎?”
祝彌忽地感覺肩膀一重,尖銳的隼爪扣着肩膀,他下意識看過去,是鳥回來了。
大了,也重了,蛻變成一隻體格正常的獵隼,立在他肩頭,目光如炬,威風凜凜。
祝彌回過神來,“我也去。”
*
三千裡外。
“師兄,你回來了,”洛甯原先繃緊的眉頭倏地松開,快步朝他走過去,關切道,“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聞人語一頓,片刻後才回答,“嗯,拿到了。”
“路上還順利嗎?”
“順利。”
陸非池也湊過來,好奇地問,“師弟,你究竟忘了什麼東西這麼重要?這麼遠了還要趕回去取。”
聞人語:“……”
洛甯順着推測,“難不成是什麼制勝法寶?”
“亦或是靈丹妙藥?”陸非池跟着接話。
“……都不是,隻是慣用的香料忘記拿了。”
洛甯悄悄放下心來,若是聞人語回去取這些東西也無可厚非,隻是聞人語回去之前,他提出要陪同聞人語一塊回去,卻被一口回絕,這不得不讓他多想。
他自然是知道陸逍遙給聞人語留了不少好東西,聞人語要用的時候也不會藏着掖着,這些東西……以後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
就連聞人語都得是自己的。
若是聞人語真的能飛升,那自己的好日子豈不是也指日可待?
想到這兒,洛甯堆出一個笑來,“師兄,這次虛幻迷境我想跟你一起走。”
迷境内險象環生,為了保證安全,同一個宗門的弟子都是結伴而行。若是如此,洛甯根本就沒有必要特地說這一遭。
除非聞人語想脫離大隊伍。
聞人語撩起眼皮,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應了一聲。
洛甯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矜持與淡然。
聽明白了這言外之意,陸非池卻有些擔憂,“那你們可要注意安全,若說掌門候選大比你們都不在,我就白撿便宜了。”
“師姐,撿便宜還不好嗎?”洛甯笑她。
陸非池一把将自己的佩劍欻地插進土裡,細細的柳葉眉倒豎起來,“那多沒意思!要比就光明正大地比,修行之人若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不如回家喂豬算了!”
“師姐,你說得對,若是師兄輸了,宗門交到你手裡,我爹和長老們也會安心的。”
“那是自然!”陸非池得意道,“且等着幾日後我帶着你們把其他宗門全都比下去!”
天玄宗這一代弟子人才輩出,光是掌門座下的張不凡、陸非池和洛甯就已經是雲天大陸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這一次還帶上了宗門内另外兩個傑出的弟子,說隻壓其他宗門一頭必然是謙遜之談。
至少壓個三頭都沒問題。
最備受期待的弟子都來了,光是派出随行保護的長老都帶了五個,再加上已經在目的地的洛掌門和大師兄張不凡,此番出行,陣容可謂豪華。
這也就意味着,此次試煉,容不得一點差錯。
聞人語閉着眼,卻還沒進入修行狀态,隻是在想青影流碧的第一式。
哪怕隻起到一個強生健體的作用,那也夠了。
*
在玲珑峰的活比靈獸台少,楊振和鳥又回來了,祝彌過得也不寂寞。
就是最近上課讓祝彌頭疼得很。
他是個學渣,穿成個籍籍無名的炮灰沒有對此産生任何改變。
課本上的字實在眼熟,祝彌估計它已經認識自己了,然而自己還沒認識它。
又寫錯了。祝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心想或許這是自己的報應。
就像别人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但記不住自己的臉。
再不好好學,别人辨别自己的方式就要多一個了——一直考倒數第一那個傻子。祝彌捏起手中筆,老老實實臨摹了一遍。
“诶,你聽說了嗎?”剛寫完,突然有人一副八卦口吻地沖他講話。
祝彌仰頭,“聽說什麼?”
那人眼珠子上下打量他,“我怎麼沒見過你?!”
祝彌:“……”
“不過我跟你說了也無妨,”那人抱胸,居高臨下地說話,“山腳下不少鎮子的墳都被挖了,據說是刨地三尺,每一個挖出來的坑能比原先大這麼多,能再埋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