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越修的回信也到了,當看到信中的“傷寒”二字時,在場的人俱是面色凝重,鳳清的心也沉了下去。傷寒會死多少人,她沒經曆過,但她從史書上看到過,那一個個數字觸目驚心,好在前朝研制出了治療傷寒的法子,可是對于眼下是不是真的有用,誰也不知。
沉默了片刻,鳳清沉聲道:“既已确定病由,那就對症治療吧,勞煩幾位醫師開出方子,所需的藥材也開個單子出來,我派人去籌集,都各自去忙吧。”
“姑娘,要不咱們回城吧?”所有人都走後,月季帶着哭腔的勸着鳳清。
“傻丫頭,這路都已經走了一半了,此時回去,豈不是前面的努力都白費了,我們自己注意點,帶好面罩,每日熏艾,不會有事的,你若是擔心,我送你進城。”
月季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姑娘不走,我也不走!”
鳳清揉揉她的臉頰,“不怕,有這麼多大夫在,肯定都能治好的。”
話是這麼說,現實卻無比的殘忍,随着病程的進展,每天都有很多患者不治身亡,遠處的焚屍坑幾乎整日不停,整個災民安置點都籠罩在死亡的恐懼中。
鳳清再次修書一封,送去了荊州刺史府,将江夏和夏口的災情詳細叙述,請求從襄陽籌集藥材和大夫,她現在也管不了瘟疫的消息會不會擴散了,隻能先救眼前的人。
這天晌午施粥時,有個小姑娘一直沒有來,月季就問了幾句,才知道她也染病了,施完粥月季去看她,沒想到前日還言笑晏晏的小姑娘竟然已經奄奄一息。鳳清聽聞,心裡也有點泛酸,她也記得那個小姑娘,每次給盛完粥,她都會收獲對方一個感激的笑容。
她沉默着套上罩衣,戴上面罩,想去看看那個小姑娘,月季看着她,雙眼含淚,終是沒出聲勸阻,也跟着動作。兩人到的時候,小姑娘已經昏迷,她母親過來照顧她,懷裡還抱着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正在在邊上啜泣,看到鳳清到來,眼神還有些呆滞,還是旁邊的人提醒,才反應過來,忙笨拙的給鳳清行禮。
鳳清攔住他,坐到小姑娘身旁,她母親叫了她好幾聲,她才緩緩睜開眼睛,“阿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小姑娘微弱的話音剛落,她母親的淚水便掉了下來,泣不成聲,鳳清偏過頭努力平靜自己的心緒,撫上她的頭發,柔聲說道:“怎麼會呢,你才多大啊,說什麼死不死的,這裡有這麼多大夫,你肯定能挺過去的,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可是我看到這裡好多人,像我這樣子沒幾天就死了。”
“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上天肯定會眷顧你的,你想要吃什麼,姐姐待會兒給你送來,我們吃飽了,才有力氣堅持。”
“我想吃芙蓉糕,我以前上街賣花時聽人說很好吃。”
“好的,姐姐這就讓月季姐姐去買,很快就回來。”月季也忙點頭,轉身就往外跑去,小姑娘聞言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可她最終還是沒能嘗上一口心心念念的芙蓉糕,聽着她母親不再壓抑的哀嚎,鳳清突然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她站起身,四處張望着,目之所及的都是一張張面黃肌瘦,毫無生氣,充滿絕望之色的臉,還有時不時的咳嗽聲響起,看着他們飽含求生欲的眼神,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沖了出去。
回到臨時衙門裡她的房間,看見桌上一直放着的她愛吃的桂花糕,她拿起一塊就往嘴裡塞,淚水也不知何時流了下來,和糕點混在一起,而她毫無所覺,隻一個勁兒的往嘴裡塞。
“姑娘,你坐了快兩個時辰了,米水未進,喝點粥吧。”月季端着碗清粥進來,擔心的勸道。
鳳清搖了搖頭,“去讓龐長史過來,讓他把死亡的災民名錄也拿過來,我想再看看。”
月季無奈,應聲出去了,不一會兒,龐長史便匆匆過來了。
鳳清接過冊子,一頁一頁的翻着,手指摩挲着那一個個普通的名字,之前看時不覺得,如今再看,卻仿佛看到了一張張打過照面的臉。
突然,她猛地站起身,睜大眼睛,快速的翻過每一頁名冊,直至翻到最後,她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她似乎明白了父親和叔父在荊州的秘密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