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有些恍惚,她記得自己正在外面檢查新送來的藥材,突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現在再度睜開眼,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她剛想動一動,就感覺自己的手被緊緊握着,低頭一看,一個黑乎乎的腦袋正趴在床沿沉睡。
她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确認這顆黑乎乎的腦袋是越修,她心裡暗暗驚訝,他不是在夏口嗎,怎麼出現在這裡?越修卻似察覺了什麼,動了動,擡起頭看了過來,臉上還帶着倦意。
“你醒了!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嗎?”許是疲憊的狠了,聲音都有些喑啞,但眼睛卻緊緊定在鳳清身上,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鳳清搖搖頭,“你怎麼在這裡啊,這裡是哪裡啊,夏口的瘟疫過了?”
“這還在江夏,就在城樓小間裡,你自己也染病了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不要操心了,我都安排好了,你現下就好好養病。”越修一邊回答她的問題,一邊給她倒了杯溫水。
微甜的水入喉,幹癢緩解了不少,聲音也聽着清朗了些,“我昏睡多久了?你又什麼時候回來的?”
越修不語,隻低着頭給她将剛倒出來的藥吹涼。
鳳清是在那日晚間和龐長史衆人商議赈災事宜,檢查赈災物資時暈倒的,當時就吓壞了一衆人等。龐長史忙命人去城内報給韋刺史和風聲,而月季則是第一時間讓青松去給越修報信。城外的大夫也很快就彙集過來,診脈的診脈,開方的開方。
月季守在床前,看着鳳清蒼白的臉上因為發熱泛出些許潮紅,心疼的一直掉眼淚。“姑娘,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就發現您不舒服,卻沒在意,沒讓大夫來看,這才延誤了。是我沒照顧好姑娘,都是我的錯,姑娘您可千萬要堅持住啊。”鳳清依然毫無反應。
韋刺史再次趕到了城門,他讓人把鳳清擡到了城門小間裡,又讓他從襄陽帶來的大夫重新診治,當再次确認是傷寒的時候,他身子不由得晃動了幾下才站穩,鳳聲也急急地趕了過來,卻被韋刺史攔在外面,隻能擔憂的在門外來回踱步。
月季一直寸步不離的守着鳳清,無論誰來勸說都不離開,直到當天深夜,一陣快馬疾馳而來,越修收到消息便連夜帶着何老大夫回了江夏。他一回來,鳳清身前便再也近不了其他人,何老大夫診過脈後,一直沉默不語。
“何大夫,内子身體怎麼樣了?”越修等不下去,着急開口問道
“情況不太好,尊夫人身子先天不足,最近又太過操勞,以至于心力耗費過甚,才導緻傷寒毒素趁虛而入,如今想要去除有點難。之前的方子裡有幾味猛藥,隻怕夫人的身子撐不住,若換做溫和些的藥材,這藥效就會弱些,如此一來,隻怕病程延長,尊夫人還是撐不過去。如何選擇,還得大人自行斟酌。”
越修聞言也沉默了,何大夫與他同在夏口這麼久,他的醫術自是信得過的,越修的心裡如今萬分懊悔,他就應該把鳳清帶去夏口,若有自己照看着,如何會到如此地步,心裡對風聲也起了怨怼。
他想了很久,最終下了決心,對着何大夫深深一揖,“就按照之前的方子,隻是劑量還請何大夫再斟酌,藥抓來我親自煎。”
何大夫聞言,拍了拍越修的肩膀,“老夫自當盡力而為。”說完,出去開方子了。越修把外面的人都趕走了,緊閉着門,自己就在鳳清的床邊鋪了張草席,貼身照顧,這一照顧,就是五天。
越修舀了一勺涼的差不多的藥喂給鳳清,她卻緊抿着雙唇,不肯喝,“聞着就苦,我不想喝。”語氣嬌縱又可憐。越修卻沒理會,一直舉着勺子,不說話就盯着她看,最終她頂不住了,乖乖的張口喝藥,很快一碗藥就見了底,整張臉都苦得皺在了一起,忙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水去去苦味兒。
越修将藥碗放置一邊,又回到床前坐下,拿出帕子替鳳清擦了擦嘴角的水漬,“下次不要這麼操勞了,一切有我,我不希望你為這些瑣事虧了自己的身子。”
鳳清沉默了,她知道他看出來了,“不會有下次了,我也隻是想替父親和叔父挽回一些,就當是戴罪立功了。”
“韋家那麼多人,怎麼就輪得着你去戴罪立功了,你看看叔父和長姐,他們怎麼不去?冉冉,你是在戳我的心。比起借此打壓韋家,我更在乎你,我信裡都說了等我回來,你為何不信我呢?”
鳳清聞言有點想哭,她也很想問,你真的值得信任嗎,可她不敢問。或許這一刻,他真的在乎自己,可是以後呢,如今寒門士氣正盛,早晚是要殺雞儆猴的,如果剛好韋家适合做那隻雞呢,他真的能看在自己的份上放過韋家嗎。
她低下頭,伸手去将他的手握住,“我也相信你,可是此事重大,我也不想你一人為難,況且,我姓韋,這是我應該做的。”
越修回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撫上她的頭發,放柔了聲音說道:“你相信我,我既答應過你,便不會食言,一定會盡我所能保住韋家,但是,你得照顧好你自己,我可不希望我費勁巴拉的讨回來的是個病秧子媳婦。”
鳳清“噗嗤”一聲笑出來,“我才不是病秧子,這次隻是累着了,我以後會注意的。”許是因為得到了越修的承諾,心口的大石沒有了,她的聲音也輕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