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望向下方那片人群時,蕾娜餘光瞥到了坐在最前排的血族。
卡米西爾。
他仍然是一副神色冷淡,衆生皆與他無關的模樣。
就連周邊的獵血部成員都對他所在的方向沒有任何的反應。
……是卡米西爾自己隐藏了自己身為血族的氣味麼。
蕾娜不能在台上多待,她下台後,一邊往獻禮的地方走,結過修女所遞來的皇冠時,目光都仍然停留在卡米西爾那邊。
雖然沒有證據,也沒有任何道理。
蕾娜就是覺得,卡米西爾所來訪的這次,必定抱着什麼不為人知,甚至隻有他自己才能知曉的事情。
手中金色的皇冠被橙紅色的燭光照晃了眼,蕾娜下意識攥緊皇冠,垂眼瞥到自己這身服飾的時候,心中又難免生出些複雜。
父親……不,教主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明明說着這次Aiserey王國的奉獻日很重要,但為什麼又要拿她這個冒牌純血血脈來跟艾瑟希創世神祈福?
不怕被創世神發現後,引出什麼天怒嗎?
很明顯的矛盾與違和感,蕾娜卻總不能用言語表達清。
如今卡米西爾和其他人都在場,且血族的聽力比人類要好很多。若是公然問教主,定然會被血族聽到。
她還不能确定現場裡是隻有卡米西爾一個血族,還是有其他的血族。
以及……那個奇怪的采花賊。
短短一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的腦袋簡直是要處理不過來了。
稍稍思考的這段時間内,提供給蕾娜上場的台子就已經布置好。
站在前方組織獻禮的教士并排站在天神像兩側。
高大的天神像們往兩旁側開,合攏的羽翼與合起的手掌同創世神一模一樣。
隻不過比起創世神的悲傷,他們的面部表情更多是甯靜。
蕾娜瞥到那些天神像的甯和面孔上,緊張的情緒瞬時釋然了許多。
她微微松了一口氣,給自己打勁。
若是剛才的宣詞沒有問題,那麼獻禮這一個環節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不過是捧着皇冠朝前面走一條路而已。
蕾娜這般想着,擡步朝前方走去。
前方的紅毯上所點燃的光線極為亮堂,似有溫度的光線照得蕾娜手心冒汗,兩側觀衆席上的人們都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蕾娜卻不偏不倚的隻能感受到那來自卡米西爾的視線和……
采花賊的視線。
這兩道視線都似冰冷無溫度的蛇,纏繞在她的雙臂與雙腿上,使她每一步都走的尤為困難。
蕾娜目光緊緊盯着手中的皇冠,生怕它因為自己走路的波動而往旁邊傾斜。
路面平台,離前方不到十米……
她餘光一遍朝前方看,落在那跪拜的紅絨厚墊上,又瞬時将目光移動到了皇冠上。
人類的每個世紀,也就是每一個百年之中,身為世紀裡獨一無二的純血血脈會在Aiserey王國世紀奉獻日到來時的前二十年降生。
每一代的純血血脈,都會拖着手中的皇冠托盤,走到那處紅絨厚墊上雙膝跪下來,将皇冠高舉過頭頂,向艾瑟希創世神獻禮,念着隻有曆代純血血脈才會知曉的贊頌詞。
Aiserey王國是一個無比信仰艾瑟希創世神的國度,自然而然,這隻有純血血脈才能知曉的贊頌詞也就成為了人們最想知道,也最不敢冒犯的詞句。
可偏偏是這樣寶貴且不可傳與外人的詞句,就因為皇室裡的大公主不想獻禮而流露了出去。
【流露到了她這個外人手上。】
倏忽心悸抽搐,蕾娜驚恐地睜大眼,目光在敞亮刺目的燭光裡産生了些許暈眩,剛撫好托盤松一口氣時,卻見地面猝然開始微微搖晃震動。
隐隐帶着天空的雷鳴滾滾,好似一場災難即将來臨。。
心中緊繃的弦倏忽被崩斷,蕾娜手心發麻冒汗,死命攥着手中的托盤,在觀衆席人們一聲聲驚恐不安的竊竊私語和推拉桌椅的刺耳聲中,走到了紅絨厚墊前。
視野裡的地面搖晃的厲害,整座教堂就似孩童玩的積木玩具那般左搖右擺,幾乎讓人站不穩,更别說是要平穩舉着手中的皇冠了。
露娜心底一陣陣疼痛觸痛,可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皇冠上,無暇去兼顧自己并不舒服的身體。
一心想着要将這場獻禮做完,她眼睛直直垂盯着面前的紅絨厚墊,在搖晃中盡量保持着身體。
卻不料在跪下那瞬間時地闆晃動的更加厲害。
手中的托盤往旁一傾斜,手心中倏忽破空針紮驚悸似的刺痛,那皇冠就往旁邊偏移幾分,下一秒即刻被晃落到了地上。
“啪嚓。”
清脆的一聲裂響響徹在了蕾娜的耳旁。
她瞳孔驟然放大,除此之外除了人們愈加惶恐不安的說話聲之外,還因為皇冠落地滾動的聲音而猝然死寂。
大家都未反應過來。
短短的幾秒,或者半分中。
蕾娜的腦袋已經難以去記時已經過去了多久,隻聽到觀衆席那邊傳來了一聲極具刺耳的尖叫劃破死寂。
“啊——!!!你們快看水晶柱!!!”
水晶柱?
蕾娜目光從皇冠上擡起,朝上方的水晶柱上看去,可創世神滴落眼淚的悲傷面孔卻全然占據了視野,除此之外,她再不能看到其他物體。
水晶柱怎麼了?
身體的心悸一陣比一陣來得猛烈。
蕾娜呼吸稍稍急促起來,一時不知道此時要站起還是繼續跪着。
但猝然猛烈搖晃的地面和教堂已經不會再給她反應的時間了。
高懸在天花闆上的水晶燈的提線支撐不住這般地動山搖,從上空墜落下來,連同被摔在地面上而掉落珠寶的皇冠裝飾一樣發出清脆的裂響,蕾娜被震動晃倒在了地上,隻能堪堪用手肘半撐着身體。
阻力讓她難以直起身,隻得勉強保持着自己不會被地闆搖晃到其他地方,至于去保持奉獻禮的動作,或是伸手去夠一直朝下方滾動的皇冠,那更是不可能。
“萊拉——萊拉——”
隐隐有誰在她的身後呼喚她,但是蕾娜做不到回頭去看是誰在呼喚她,又或是在這轟然震動的聲音中去思考這到底是誰的聲音。
于她為圓心的地面上開始朝四周發亮,手掌所撐的地面上開始溫燙。
蕾娜一手抓着厚墊保持着身體,這厚重而定在地上的厚墊被地裂脫落了幾根釘子,整座教堂朝後邊傾斜。
身體墜空向來時路的紅毯時,蕾娜透過被地震而搞的淩亂的發絲,看到了被創世神面孔所遮擋的水晶柱。
那預示着人類詛咒的水晶柱。
竟然直接沖破了柱頂,不明的水晶物體瘋狂地朝上方湧現出來,順着創世神的脊背滑落。
詛咒,要應現了嗎?
蕾娜的腦袋難以思考,待她反應過來想要去抓皇冠的時候,那皇冠已經從地裂出縫的裂口裡墜落了進去。
心悸到痛楚地想彎腰,她難耐地閉上了眼睛,下一瞬雙臂被一雙手指極為用力的手掌攥住,蕾娜擡眼瞥見到了教主的肅容。
他以手杖固定在地面上,這跟手杖像是有平定教堂的能力。
很快,這一陣的巨型地震被這跟手杖壓了下來,未等蕾娜去反應過來這跟手杖并非是普通手杖之時,周邊已經狼藉血迹一片。
寬闊的教堂空地上夾雜着許多難以用言辭來形容的衣料和血塊。
“……”
未等蕾娜從這片令人戰栗的血腥場面中回過神來,一旁的教主如臨大敵,他環視一圈後大步朝卡米西爾走去,将渾身散亂的蕾娜放到了卡米西爾的面前。
“大殿下!我們人類的純血血脈就交給你了。”
“?”
蕾娜疑惑的回過頭,像是在确認着什麼。
父親瘋了嗎?
大公主才是純血血脈吧?
還是父親要混淆血族的視線?
未等她想明白這一切到底是什麼來由,一旁的卡米西爾像是很早就料到了這出事情的發生。
在一場地震中仍毫發未亂·衣冠齊楚的吸血鬼殿下擡手就扶助了即将因腿軟要朝兩人下跪的蕾娜,應聲道:“嗯。”
“?”
兩人都無視了蕾娜分外震驚不解的眼神,極其迅速地交代蕾娜在血族那兒要如何生活不添亂之後,第二波的地震就要即将來臨。
月色從斑駁的教堂之上透了進來,感覺到自己的面龐有些濕潤,蕾娜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為那些并不認識而死亡于方才地震之中的人們落了淚。
是因為她沒有将獻禮貢獻好給創世神嗎?
還是因為自己心裡的那些心理活動被創世神聽到了?
可眼下沒有人能回應她的問題。
卡米西爾的身體尤為的冰涼,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塊。
蕾娜不願意觸碰到這血族身上,她一直想通過加入獵血部來讓自己自保防止被血族傷害。
可眼下,竟然要去血族寄鬼籬下,受到血族的關照了。
蕾娜被猛然飛上天的騰空感吓得閉上眼,因方才落淚而滾燙的臉頰蹭到對方冰冷的脖頸,頓感人生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