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哈”
好累…
雙腿像灌了鉛,沉重的呼吸裹挾着彌漫的灰塵直往肺裡猛灌,混着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眼前一陣陣發黑,連影子都開始踉跄。
空蕩蕩的樓道,鞋底與台階的摩擦聲越來越遲緩,喘息卻越來越急促
“咳...”
他機械地拾級而上,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肩膀狠狠磕在消防栓銳利的邊角上,喉嚨深處艱難擠出一聲悶哼,身體晃了晃,卻連揉傷口的動作都沒有,繼續拖着步子向上挪。
11月的天已經轉冷,寒風穿透破敗的窗直愣愣灌入衣服,吹得單薄的外套高高鼓起,露出精瘦的腰身。
要下雪了吧…
這個時候死掉的話…
剛剛好。
他麻木地想着,視野開始發黑視線愈發模糊。
屍體可以喂飽過冬的烏鴉...
等到開春就隻剩骨架...
也不會麻煩到别人…
呵,他不自覺悶笑出聲,牽動肩胛處新鮮的撞傷,尖銳的疼痛讓他不自覺地弓起背。
怎麼會麻煩到别人呢…
這種荒郊野嶺上的爛尾樓,野狗都不會來。
擡眼看着盤旋而上的樓梯,他費力地眨着眼,凝結的汗珠滾落入眼睛帶着一陣酸澀。
這是...第幾層了?
腳步越發沉重,劇烈地喘息開始伴随血腥味,随着小腿肚打抖步伐變得踉跄。
褲袋裡的手機瘋狂震動,貼着大腿傳來令人煩躁的嗡鳴,他…不想看。
胃部傳來劇烈地絞痛,他猛地捂住嘴還是沒忍住指縫間溢出酸液,灼熱的胃酸自下而上在口腔裡燒出嗆喉的血腥味。
空蕩蕩的樓道隻剩下他破碎的喘息和寒風嗚咽,視野開始發黑,腦袋一陣尖銳的疼,腿顫抖着終于支撐不住,膝蓋重重磕在台階邊緣,整個人像斷線木偶般栽了下去。
手機被狠狠摔出來,在水泥台階上撞出清脆響聲,垂死掙紮彈跳兩下,最終卡在階梯縫隙間。數不清的來電消息和信息瘋狂刷新着頁面。
【哥!爸又去地下賭場了!他們要剁他手!!快打錢回來啊!!!】
【你爸要是被要債的逼死了,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做不好你明天别來上班了!!!】
【你就算死,今天也要還錢】
【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們這不招人了】
手機在縫隙邊緣危險地搖晃着,随着不間斷的震動一點點向外滑動。還是在又一條催債消息亮起的瞬間,它掙脫了最後一點支撐,墜入樓梯間的黑暗深處。
幾秒鐘後,樓下傳來悶響,一切重新恢複沉寂,隻有寒風仍在空洞的樓道裡嗚咽。
他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喉間翻湧的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成鐵鏽般的腥鹹。渙散的瞳孔倒映着斑駁的天花闆,開裂的紋路像極了他養那盆正在枯萎的小麥草。
斷電了...
水閥也關了...
不會給鄰居添麻煩...
可惜家裡的那盆小麥草忘記送給樓下的老奶奶了
算了,送走它也活不了多久。
沒人會在意一顆普通小草的死活,更何況它根系已經開始枯萎。
已經不重要了。
什麼都不重要了。
他顫抖着支撐起身體,拖着身體一寸寸挪向樓梯。瞳孔濃稠得仿佛黑暗本身,身上死氣沉沉,一長一短,一步一喘。
天台,寒風呼嘯,像無數尖利的嘲笑,撕扯着他的耳膜。冷空氣灌進肺裡,凍得連呼吸都發顫,仿佛連世界都在推他下去。
他時常想,生活的意義是什麼,好像從很小開始就逼着他不斷前行,小時候是數不清的争執尖叫,随着一聲巨響世界恢複安靜。緊接着是被親戚們推脫的眼神。現在是工資條上的數字,催債的短信,永遠還不完的賬單。
我活着……到底算什麼?
已經沒力氣了,膝蓋砸向水泥地,疼得發麻。
就這樣吧…
永遠留在這裡。
視野漸漸模糊,風聲也遠了,意識即将消散的瞬間,某個被遺忘的念頭突然刺進腦海,呼喊輕得幾乎聽不見,卻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救救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黑暗已經将世界吞噬,荒郊的爛尾樓像一具被遺棄的骨架,孤零零地刺向天空。沒有光,沒有聲音,連點點星光都被厚重的烏雲吝啬地蓋住。
他緩了口氣,撐着發顫的手臂起身,翻身坐上鏽蝕的天台圍欄。夜風卷着沙礫抽打着臉,生疼,卻讓他莫名清醒。
真可笑啊。
他低頭看着腳下黑洞洞的深淵,忽然扯了扯嘴角。“老實人”,他的标簽,多諷刺的誇獎。
從小到大,他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句。
可老實換來了什麼?父母的争吵、親戚的推诿、上司的壓榨……
連最後這點體面,都不過是别人茶餘飯後的唏噓。
反正…也不差我一個。
他望着遠處模糊的城市輪廓,那裡燈火通明,車水馬龍,沒有人在意荒郊的爛尾樓上,多了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
風更大了,吹得他單薄的衣服獵獵作響,像在催促,又像在挽留。他緩緩閉上眼睛,
就這樣吧。
風聲忽然靜止了一瞬,像是世界在等待他的決定。
他最後回頭,望向天台門。
一抹雪白刺進視線。
在漆黑的樓道口,蜷縮着一團雪白,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像淤泥裡突然落進了一捧雪。
握住欄杆的手一緊,那是什麼?
伸手狠狠搓了一把眼睛,塵土混合着血液被抹去,帶來一陣酸澀感。
可那團白色還在。
純淨得近乎刺眼。
心跳突然變得很吵,像是要撞碎胸腔。
連呼吸都忘了,喉嚨像被什麼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