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猊垂眸饒有興緻看着地上的怪物掙紮。

已經不動了，好像有點死了。

泛着幽藍光芒的珠子就滾落在他的手邊，觸手可及，卻至死都沒被碰觸。直至最後，他都沒有去拿那個能治愈他的珠子。

無用的道德感，荼猊不由得搖頭。

明明手一伸就能碰到救命的東西，偏偏要守着那點可笑的堅持。要是敢搶，大不了挨上荼猊揍一頓再給，他荼猊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明明隻有活着才能講道德，真是固執得令人費解。

或許他想掙紮求救但已經沒有力氣，又或是像當初的林執一樣已經無所謂，但他不是林執，荼猊沒必要救他。

也不是每個将死之人都會等到神明垂憐，這點他比誰都清楚，能在怪物堆活下來的荼猊可不是光靠着臉和虛無的縱容。

很多時候就是差這麼一點。

這就是命啊~

荼猊學着院長故作深沉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

荼猊輕盈地躍下樹枝，靴底卻踩到個硬物，踢了一腳，是那把下午炸膛的破槍，不知怎的竟出現在這裡。

蹲下身時，腐臭味撲面而來。

荼猊仔細分辨了一會對方的腦袋在哪兒，畢竟對方都快融化成一灘血肉了，藥劑還在分解他的血肉，連人形都難以辨認，身上彌漫着死味。

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側過他的腦袋，黏膩的皮肉發出撕拉聲。猩紅的眼珠正在蒙上灰白的陰翳，像蒙塵的玻璃珠。

好像真有點死了。

唉，歎了口氣荼猊開始了并不熟練的祈禱儀式。院長說，死亡是很嚴肅的事情，是橋梁，是另一個開始。

荼猊跪坐在血泊旁，月光為他的輪廓鍍上銀邊。他遲疑地将手輕放在那團模糊的血肉上，掌心傳來冰涼的觸感。

“靈魂渡過冥河之橋得以安息…回歸阿斯卡比…”死亡并非終結，而是新的開始，願你在星淵得償所願。

荼猊緩緩起身，腳下傳來異樣的感覺低頭看到是那把炸膛的槍。他彎腰拾起，項圈中厄伽斯的力量如藤蔓般纏繞上槍管，裂紋在幽光中逐漸彌合。

修複的過程異常溫順，與厄伽斯本體的狂躁截然不同，這股力量仿佛被馴服和小黑團一樣懂事，包括之前一切很順利，好像這部分隻聽荼猊的話。

荼猊拿上槍，走到生物旁邊，目光凝固在對方頸間相同的項圈上。金色豎瞳微微收縮，槍管在掌心轉了個圈，最終抵住了怪物。夜風吹亂他額前的碎發，也吹不散那對眼中翻湧的暗潮。

槍聲響起。

荼猊松開手，任由修複好的槍支墜落在枯葉堆裡。轉身的瞬間，耳尖捕捉到身後似有若無的窸窣聲。

但他沒有回頭，隻是加速前行。

荼猊躍上枝頭，遠處小區輪廓隐現。估摸淩晨一點，林執該睡了。待會溜回家洗澡，若被林執發現就讓小黑團敲暈那家夥，完美！

荼猊的鼻尖突然捕捉到一縷熟悉的氣息。他猛地刹住腳步，轉身往回奔去。

月光下，林執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他身上的衣服被荊棘勾出無數道裂口，裸露的皮膚上布滿細小的血痕，手裡緊緊攥着那件荼猊常穿的羽絨服。

手電筒的光在他腳下晃出一道顫抖的光圈，照出他發紅的眼眶和淩亂的頭發。

當光斑最終落在荼猊身上時，林執整個人僵住了。他的目光緩緩下移，在看到荼猊爪尖的鮮血時，瞳孔驟然緊縮，連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夜風卷着樹葉，在他們之間飄起又落下。

他的目光機械地從荼猊沾血的手，最後定格在那雙漂亮的金色豎瞳上。夜風卷起的落葉擦過他的褲腳，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下一秒，林執已經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他跑得太急，被突出的樹根絆了個趔趄，卻還是張開雙臂牢牢接住了荼猊。羽絨服滑落在地，沾上泥濘也渾然不覺。

他顫抖的雙手猛地将荼猊摟進懷裡，荼猊的鼻尖撞上林執的胸膛，聞到混合着血腥味的熟悉皂香。

“沒事的…沒事的…”林執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每個音節都在發抖。林執的手掌胡亂撫摸着荼猊的後背安撫着，明明自己怕得要命。

夜風突然變得很冷，林執的懷抱卻燙得吓人。荼猊聽見對方心跳聲大得像打雷，震得他耳膜發疼。有溫熱的液體滴在他頭頂，不知道是林執的汗，還是别的什麼。

“哥哥會幫你處理好。”

這句話終于讓荼猊回過神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上邊暗紅的血漬已經幹涸，在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荼猊看着對方用羽絨服内襯拼命擦拭自己的爪子，面料被血漬染成暗紅。

荼猊突然意識到，林執可能誤會了什麼。但沒等他開口，更多溫熱的液體就砸在了他的手心，順着往下流淌，一點點像是從手心浸入身體再進入血液，帶來陌生的灼熱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