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蘇白意識迷離，像是被什麼抽了魂兒。

迷糊中，他感覺自己被按在床榻，沙啞着，嘤咛着。

“師父父，我怕……”

耳畔，是如清風呢喃，那人青絲垂落，遮擋了面容。

但蘇白隐隐覺得，此人定是極好看的，好看到……能忘了所有。

“聽師父父的，别怕。”

劇痛後，蘇白咬碎了最後的喑啞。

……

蘇白不止一次從這詭異夢境中醒來了，可無論他怎麼找尋，都未能回想起自己在哪經曆過這一片段，更别提找到夢境裡的那個人了。

師父父？

咦——這麼暧昧的嗎？

蘇白打了個寒顫，搓搓手——這倒不是被膈應的，實屬是浮仙門坐落在千裡高空，冬季來臨更是寒不勝寒。

萬物俱冰封，霜寒不似雪。

“走吧，今兒還得練劍。”

“先聚靈，後運劍，旋即擲出……”

劍招已是像模像樣，理論知識更是倒背如流，隻可惜……蘇白是個廢柴，靈力微乎其微，隻得比劃兩下，佯裝自己是個高手。

庭院的雪被掃了個幹淨，豎着高馬尾的少年僅着單薄衣裳，熱汗從額間滑落，落地瞬時成了冰花。

少年吐息，白氣消散，模糊了視野。

須臾風動，少年鬓邊發辮飛揚，長發擋住了劍招軌迹，劍鋒不偏不倚停到來者的耳畔，霎時萬籁俱寂，唯聞來者心跳撲通。

“蘇白，是我！”

燕不回提溜的一籃靈丹妙藥險些被掀，顯然他方才未能注意蘇白的劍，吓了一大跳。

蘇白蹙了眉：“你來作甚？”

“來給你支妙招啊！”

燕不回不顧蘇白困惑，笑嘻嘻地遞上靈丹妙藥：“若非念在你與我同時入門……還主動找我談話的份上，我燕少爺才不會如此闊綽地為吾友獻上能晉級的法子。”

那一籃子丹藥，蘇白越看越駭然。

“塑脈丹？！煉血丸？！”每一樣丹藥的價格都能直接要了蘇白的命，可燕不回這家夥居然就随随便便拿個竹籃拎過來了？！

誰知那家夥非但不覺得有啥，還異常優雅地祭出自己的寶劍——一把拿罕見靈石打造的真金白銀的劍，名字也非常的霸氣，叫千金劍。

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蘇白雙眼失焦地掐了自己的臉。

一定是在做夢。

“你咋這麼奇怪？喂喂？醒着嗎？”

蘇白嘴張張合合，最終痛下決心：“不回！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真的……要堂堂正正打一場。”其實是自己駕馭不來這麼閃瞎窮人眼睛的寶劍，怕被人罵。

自蘇白莫名其妙考核通過入了門起，就總有人找他麻煩，認為一個靈力低微還窮困潦倒的人不配在世間第一的浮仙門修仙。平日裡忍忍也就過去了，可前兩日竟有人用法術找他下了賭。

誰沒能晉級，誰自斷修仙路。

若是以往，他還能裝不要臉混過去。可這是捆了法術的賭注啊！敗者不得不履行諾言啊！

蘇白欲哭無淚，連聲道珍惜你我同門一場，還望各自珍重，指不定哪天就分道揚镳了。

燕不回見其異樣，連連塞丹藥：“你别哭哇，我不借就是了嘛，那你比試前多吃點丹藥，至少有點用。哎對了，今夜正好是百年難遇的流星夜，要不你許個願？”

許願這種哄騙小孩子的把戲，蘇白其實是不大信的。他照常誦讀詩書、練習劍招後，已然是亥時了。

喜浪漫的弟子們基本都去主峰觀流星雨了，仙舍區方圓幾裡安靜得不像話。

蘇白倚在自己仙舍前的巨石上，透過婆娑樹影擡望眼，深深歎息，不抱希望地、滿目蕭然地在内心咆哮。

——神啊，讓我明天赢一把吧！

恰巧零星流星劃過天際，萬千白光緊随其後照徹黑夜。多麼璀璨，多麼絢爛。

蘇白扯了扯嘴角：是挺浪漫的，很适合交好相戀的人共度良宵。可惜……天公不作美，連流星都要往他仙舍這邊砸！

來吧，我蘇白便與命運抗争到底！

蘇白凝神提劍，不動神色磕下一枚塑脈丹強化經脈，僅有的靈力爆發無限潛能，勢要與從天而降的詭異之物來個硬碰硬。

十丈。

三丈。

蘇白閉目狠心一掃，聽得嗡鳴一聲，什麼金屬之物被彈飛了出去。

诶？沒事？

蘇白從指縫窺探而去，隻見一柄長劍直戳戳插入地裡，雖說陰詭了些，但怎麼着也比統一發配的木劍好使，何況當今三界平衡，從魔界來的劍比比皆是，仙門百家除了鄙夷了些，倒也不能說啥。

再者，突然有了一柄劍，誰也不知道哪來的，大不了就宣稱是自己的殺手锏呗。

蘇白上趕着拔了劍，可随之而來的，是滔天陰邪之氣浩蕩百裡，是人形魂魄從劍中爬出，扭曲着挺直了身軀，以一雙淡漠的眸子窺視四周。

劍靈長發如瀑，修長纖細的手撥撩開垂絲，露出面容。睫黑勝羽，瑞鳳眼微阖，月牙唇上揚，似笑非笑，恍若天外之仙遺世獨立。

——如果他能好好穿衣服的話。

劍靈逡巡一圈，找到了執劍主人，漠然面容被極其誇張的笑意代替：“我終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