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羅家大堂。
蘇白昨日賣出的洗發水深得羅家小姐羅文鳳的喜愛,今日恰好又是羅氏和霍氏喜結連理的大喜之日,城鎮居民都可前來湊湊熱鬧吃上一席。
而蘇白所得的邀請函,也是入内場的門票憑證。
貧窮慣了的蘇白第一次見到如此奢華的場面,好酒好菜山珍海味應有盡有,眼花缭亂,壓根叫不出名字。
“想必這位便是蘇白蘇小友,您的座位在這邊,請随我來。”
蘇白順利落座,候場時,往外窺探,卻發現前來吃席之人寥寥無幾,不由得心生幾分困惑。
“敢問,羅小姐應該是個大戶人家吧,為何人這麼少呢?”
隔壁坐的打扮得像個官紳,他笑言:“近些時日結婚的人多了,也不好每家每戶挨個去祝福不是?大戶人家倒也罷了,尋常百姓如何掏得出那麼多份子錢?”
蘇白竟然覺得有幾分道理并深表理解。
饞極了的他對着山珍海味垂涎欲滴,伸出筷子——
眉頭蹙得老高,蘇白四下環顧,趁着沒人注意,将那一口吃的吐到手帕裡,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左右不是,最終假裝若無其事地放到桌面上。
難吃得要命,寡淡無味,還有一股子腥味。
罷了,還是辟谷吧。蘇白默默在心裡流下一滴淚。
日暮黃昏,月上枝頭。
飛鳥歸巢,寒鴉嘶啞。
鞭炮聲從遠處噼裡啪啦地炸響,登時鑼鼓聲不斷,火紅燈籠一一點亮,霎時燈火闌珊,滿目昏眩。賓客無不露出虔誠祝福的笑意,翹首以盼等候才子佳人身着華服明豔登場。
新郎新娘在衆星捧月中終于現了身影。
隻見新娘羅小姐紅蓋垂落,斂了面容,随着童男童女的行進,一步一頓。
新郎癡情深望,于萬千期盼中,拂去新娘的紅蓋頭。
含情的眸擡起,驚豔四座。
蘇白看呆了眼,不知不覺随衆人加入到喝彩中,看那新郎新娘叩天叩地,攜手下台。
時間一瞬而逝,羅小姐接過童男童女遞來的繡球,笑問:“今日乃我羅氏、霍氏兩大家族的喜事,按照慣例,理當由我這個新娘子抛出繡球。”
“順祝接住繡球的弟弟妹妹,早日尋得才子佳人,共享喜事。”
蘇白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當他思索時,不想羅小姐已然抛出繡球。
繡球随風動,于黃昏下染上金光,細碎的銀砂嘩啦啦灑下,叫人炫目不堪。
奇怪的是,在抛出的那一刹那,全場賓客嘩地一下散開,徒留蘇白一人立于院中。
繡球……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蘇白手中。
銀砂沾手,擺脫不得。
蘇白怔怔站着,疑惑不解,誰料下一刻全場都露出精芒的神色,無不簇擁上前連聲叫好,說着提前祝賀之類的話語。
這一刻蘇白露出駭然神色,他覺得這座城鎮的人似乎都瘋了。
整齊劃一的笑容,大差不差的祝福詞,像是行屍走肉。
——就連羅小姐也是一般。
童男童女從人群的腿邊擠了過來,踮起腳尖呲牙大笑,拍着手奶聲奶氣地祝賀:“恭喜哥哥賀喜哥哥,哥哥馬上就可以結婚啦!”
他們歡聲笑語,他們鼓掌稱快。
蘇白逃不掉,湧上來的人禁锢他的四肢,他壓根跑不出這人群的包圍圈。
“哥哥,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童男順着人群的高舉,居高臨下。
“哥哥不回答的話,妹妹會傷心的。”
童女從另一個方向襲來,雙手放在下巴,像托起一朵小花。
蘇白顫顫巍巍地、不受控制地開口:“蘇白。”
“那哥哥生辰八字是什麼呀?”
“乙巳年,丁未月,癸卯日……”
蘇白内心拼了命地叫嚣,甚至嘗試咬破自己的舌頭,卻也無濟于事——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陷入這群瘋子的控制圈,意識沉淪,不能自我。
“那時辰呢?時辰是什麼呀?”
“時辰……不知。”
蘇白在有自我意識的最後一刻,看見的是瞬間變臉的童男童女,臉色陰毒得滲人,恍若在看死人,毫無感情。
“罷了,起碼年月日都是極陰,也許可以。”
人群嘩啦啦地散開,滿面春風,目送童男童女一左一右牽起蘇白的手遠去。
踏出羅家大堂的那一刻,所有賓客,化為泥灘。
黃昏日落,天際無光。
*
“新娘子,新娘子,此位郎君你可滿意呀?”
月黑風高,山林裡密不透風,更顯壓抑。
陰森的樹叢中冒出三個人影,齊刷刷伫立在一處墳前。
墓碑上以小篆字刻着:“羅文鳳,女,享年十八歲。”
童男童女喚出藏匿于土壤深處的新娘子,隻見新娘子滿是泥壤的胳膊抛開土地,略微羞澀地拍拍身上的穢土。
蘇白被推搡上前。
“陰年陰月陰日生,不知時辰。”
“生得俊俏,人也聰慧。”
“是個上等小郎君呢。”
聞言,新娘子一身髒污不堪的紅紗裙登時煥然一新,隻是那衣衫下是駭人的黑色骨骼,風一揚起,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