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已經走了。
莫玲珑轉身回到隔壁,推開門,地上躺着一個鴉青色信封。
她拿起檢查一番沒見異常,拆開看裡面是一張素宣,四周毛邊整齊,應是從大張紙上撕下。
上面寫着:
「感謝多日費心。」
落款是一個賀字。
像是匆匆寫就,筆迹潦草狂放。
真是個奇怪的人。
一連十多日,她竟連對方正臉都沒打過照面。
似乎永遠在忙,卻又精力驚人。
莫玲珑把東西重新打包。
上船時大包小包,路上吃得七七八八,如今包袱輕了很多。
她把包袱往肩上一挎,随着人潮也上了岸。
碼頭上,候着許多腳夫、轎子、牛車和驢車,吆喝着攬客。
莫玲珑問了價後,選了價位适中的驢車,那人聽她要去東四巷,報了個一百文的低價。
這些信息,都拜前男友所賜。
過去的三年時間裡,他沒少跟原主畫大餅。
把入京一路怎麼走,候考的時候如何住得經濟,又能方便和同期社交,考中後禮部一般會安排的住所,包括萬一高中封官,可能會分配的住處,都說得清清楚楚,活靈活現。
按他說的,一甲進士獲恩榮後,翰林院會給他們分配位于内城東側的東四巷官邸。
她自然是先去那裡,探探虛實。
與此同時,這個巷内一處兩進院落裡,剛見到老仆的陸如岡打了個噴嚏。
老仆東伯風塵仆仆,淚眼汪汪,自責不已:“罪過罪過,是不是老奴把路上的寒氣過給公子了?”
“不關東伯的事。”陸如岡擦了擦鼻子,“或許是今日去章大人府上,花開得太盛,沾了花粉鼻癢,多喝些水睡一覺就行了。不過,東伯你怎麼才回?你都去了兩個月了。”
“公子,老奴沒辦好差,哪好意思坐船回來!”東伯眨着渾濁老淚:“我就走一路,搭一段别人的牛車,走一路,搭一段驢車……”
陸如岡聽完頓時臉色一變,提了聲調:“東伯,沒辦好差事什麼意思?是,是玲珑不肯還我庚帖嗎?”
“她哪好意思不還!隻是她……她……”老仆吞吞吐吐,觑着陸如岡的神情,不像是餘情未了,才大着膽子說,“她懸梁了。”
“什麼?!”陸如岡一下子站起來,聲音帶上了顫意,“她死了?!我,我隻想跟她把庚帖退了,我同她的婚事還沒到納吉那一步,也不耽誤她另嫁,她竟然這麼想不開,這可……”
腦海中浮現莫玲珑嬌美可人的模樣,心也跟着一顫。
她竟愛自己如此之深……
其實,他亦對她有幾分真情,隻是……
老仆面色難看地哼了一聲:“裝模作樣罷了,要是真想死,哪裡會剛好就這麼巧讓人救下?老奴把她給公子的定情信物和庚帖還給她後,她當着衆人面暈倒,我連話都沒說完呐,害得我讓人指指點點,累及了公子的名聲!”
“我早說,她不是個賢婦,若是夫人健在,斷斷不會給公子定下這門親事。”
今日正是休沐日,巷子裡腳步不斷,不時傳來幾聲熟悉的交談。
聽過東伯的話,陸如岡有一種仿佛置身于衆人口誅筆伐之下的錯覺。
這輩子他最落魄的時候,便是在莫家的三年。
一路從家鄉艱辛北上,丢了拿母親留下的嫁妝典當才備足的盤纏,如果不是東伯舍下臉皮求助于莫家幫工,他也因才學出衆,得了莫家爹爹的欣賞……
還未走到上京,他便已餓死了。
那時他自覺百無一用是書生,但莫玲珑說“就喜歡有學問的男子”。
莫家爹爹提起婚事的時候,他真的也想過和莫玲珑舉案齊眉,相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