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秦響同學,如你所見,這是一封情書……】
初夏的夕陽透過面館的玻璃門,灑在粉色信紙上,清秀卻不失筆鋒的鋼筆字邊緣,仿佛溢出一圈微弱的浮光。
岑音一手輕撫着大腿上安睡的小邊牧,一手正奮筆疾書。
“書”字落下最後一點的瞬間,身側的夕陽被遮擋大半。
岑音疑惑擡頭,撞上一抹震驚又惶恐的目光。
江意歡連打招呼都忘了,徑直在她面前坐下,握着岑音提前給她倒好的熱水欲言又止:“音音,你在給……秦響寫情書?”
“嗯。”岑音用筆帽撓了撓太陽穴,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寫不下去。
“可是——”江意歡艱難地從嘴縫中擠出幾個字。
“秦響是你表!弟!啊!”
聞言,岑音擡起頭,眼見着江意歡黑亮的雙眸中仿佛有一行文字在循環滾動——
你這設定,放在晉江都不能過審啊!
岑音悶頭繼續,無奈地吐出一口長氣:“幫别人寫的,25塊一份,最近缺錢。”
服務生端來一碗牛肉面放在桌上,應該也是岑音剛才提前幫她點好的。
江意歡道了聲謝,從一旁拿了雙一次性筷子,窸窸窣窣拆着包裝:“你怎麼突然缺錢了?”
岑音的左手摸着小家夥的腦袋,心裡安慰自己困難都是一時的:“前兩天沖動地跟我媽打了個賭。”
“什麼?”
“我想領養南南,但我媽不同意,說家裡不準養狗,除非我能在這個暑假攢夠兩萬。”
雖然高考結束後的這個暑假,是大家最為清閑的一段時光,但要在兩個多月裡賺到兩萬,對于剛出象牙塔的學生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母親這麼說,當然也是為了勸退。
可岑音偏偏不信邪。
江意歡不語,隻是默默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準備轉帳。
岑音秒懂,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機屏幕:“我媽說了,必須靠自己。”
“好吧。”江意歡悻悻地按滅手機,自信道,“那你如果需要就跟我說,我腦子沒有,但是錢管夠。”
“嗯。”岑音朝她笑笑,忍不住感慨,“要早知道這一單的對象是秦響那傻子,我就該加——”
岑音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熟悉的風鈴聲,玻璃門似乎被推開,帶進來一股獨屬于夏日的熱氣。
江意歡悄悄在桌下踢了踢她的鞋,壓低着聲音極為欣賞地說了一句:“好帥。”
岑音好奇回頭看了眼。
隻見一個挺拔颀長的身影,逆着光走進了店裡。
男生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身型勻稱,肩膀平直,再往上,五官更是精緻到無可挑剔,鼻梁高挺,劍眉星目。
但奇怪的是,在這悶熱天氣,他居然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款沖鋒衣,再加上冷淡的神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生人勿近。
他并沒有在意周圍人的注目,低頭看着手機,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了。
倆人之間就隔着一條窄窄的過道。
不用學習的暑假、眼前的美食、懷裡的小狗,再加上養眼的帥哥,還真是毫無瑕疵的幸福,岑音暗暗心想。
隻可惜,不多時,這種幸福感就被一陣喧嚣打破。
玻璃門再度被打開,三個黃毛潮男嘴裡叼着香煙,勾肩搭背地走了進來,高談闊論中,髒話用得宛如标點符号一般頻繁。
岑音本沒在意,餘光卻察覺到他們坐在不遠處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些什麼,時不時朝她們這桌投來打量的目光。
不到五分鐘,其中一個男生推開椅子朝她們走了過來。
男人看起來年紀倒是不大,也就不到二十的樣子,但一頭略枯的黃發,以及狹長眼眸下淡淡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有些萎靡不振。
他拿着手機,徑直站在倆人的餐桌邊,低頭看着岑音,說話之際,濃重的煙味,讓倆人默契地往裡側了側身。
“小美女,有興趣不?”男人很直接地往她面前放了一張小紙條,笑容略顯猥瑣。
岑音低頭一看,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着一個地址:
【橘子電競酒店508,一起打遊戲?】
說是打遊戲,但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江意歡冷着臉替她拒絕:“她沒興趣,滾。”
“你他媽誰啊?”黃毛不服。
“你!”
見江意歡即将炸毛,岑音在桌下輕輕踢了踢她的鞋尖,後者得到暗示,咽下了就在嘴邊的話。
大腿上的小狗被争執聲吵醒,蹭地跳了下來,蹲在岑音腳邊,目光凜然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岑音摸摸它的腦袋安撫,擡起頭直視對方,唇角輕揚:“好呀,但我需要跟我朋友說一聲。”
跟朋友有什麼好說的?但那句甜膩膩的“好呀”,讓黃毛有些暈頭轉向,無暇思考太多,隻道:“當然可以。”
岑音拿起一旁的手機,在通訊錄裡翻了一會兒,按下撥通。
“琳琳阿姨。”
這稱呼怎麼有點耳熟?黃毛還來不及多想,便見眼前笑意盈盈的小姑娘,語調裡滿是天真地問:
“鵬飛哥哥剛才問我要不要去酒店一起打遊戲,我可以去嗎?”
“王鵬飛!!!你要死是不是!給我滾回來!!!”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罵聲。
“你……你給我媽打電話?!”黃毛面露恐懼,連電話都不敢接,直接按了掐斷。
“嗯。”岑音莞爾一笑,指了指對面的江意歡,“哥哥不認識她媽,但是我剛好認識你媽呢。”
江意歡噗嗤一聲笑了,才反應過來岑音是在幫她報剛才黃毛那句“你他媽是誰”的仇。
岑音和江意歡,外形上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看起來溫溫柔柔,乖巧聽話,另一個張揚明豔,很不好惹。
所以但凡遇到搭讪,大多數男生的目标都是岑音,他們大概覺得,這麼乖巧的女生不敢也不好意思拒絕他們的要求。
但隻有江意歡清楚,比起她,岑音才是不好惹的那個,她永遠像一把軟刀子,不顯山不露水,卻總能在關鍵時刻紮中對方的死穴。
就像此刻。
岑音話音剛落,黃毛的手機響了。
他低頭看着屏幕上那個“媽”字,灰溜溜跑離之前,隻咬牙切齒丢下一句:“算你狠!”
門開了又關,四周又恢複了平靜。
岑音繼續和情書作鬥争,聽到江意歡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他是誰的?”
“南音巷就這麼些人,我媽又社牛,我小時候,她每天都帶我走家串戶,所以現在就算不認識的,多少也眼熟。”
說完,餘光瞟到桌上那張紙條,岑音随手将它揉成一團。
她低頭找了一圈,發現自己腳邊沒有垃圾桶,最近的在過道另一側,那位帥哥的腳邊。
岑音懶得起身,估摸着距離,跟投籃似的,拿着紙團往垃圾桶的方向一扔。
可惜今天發揮失常,岑音眼見着紙團偏離原定軌道,啪嗒一聲,掉在了垃圾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