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翛不曾想到,這小丫頭反應這麼大,伸手将她扶起,語氣輕柔道:“我隻是有事求祖母,你不必管我,起來吧。”
侍女磕了個頭,哆哆嗦嗦站了起來,回到了老夫人門前守着。可是她的眼角餘光中,時不時就能瞄到跪在一旁的三公子,整個人斷斷續續打着寒顫,隻能愈發低下頭,堅決不将視線往那頭看。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終于露出了一絲魚肚白,從遠處傳來打鳴聲。雞鳴聲仿佛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萬物都逐漸醒了過來。清風來了,蟬鳴響了,側耳傾聽甚至能感覺到花瓣在打開,在綻放。
少卿,眼前卧房的門終于打開,老夫人身旁的浮生從門内走了出來。
“老夫人醒了,你去打盆水來……三公子?您怎麼在這?奴婢見過公子。”浮生正在和門外的小丫鬟說話,眼神瞥見門外台階下跪着兩個人。待看清來人,拎起裙擺馬上跪了下去,語氣中帶着些許慌亂。
“無礙,你起吧,先伺候祖母去吧。”
“……是。”
一旁的小丫鬟見狀,撒丫子就跑了,好像身後有惡鬼在追似的。隻不過,沒多久她又回來了,捧着一盆熱水,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走回來了。
“浮生,門外是有人嗎?”老夫人的聲音從房内傳了出來。
浮生看了看跪在底下的薛子翛,起身進了屋子,随後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想來是在告訴老夫人,三公子跪在門外吧。
果不其然,不一會浮生又走了出來,走到薛子翛身旁福福身,彎下腰說道:“三公子,老夫人請您進去。”
薛子翛颔首,身後的梧桐見狀忙起身上前攙扶。薛子翛倒吸一口冷氣,雖說她此行早已有心理準備,可是等真的跪完了站起來的時候,還是感覺這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主仆二人一瘸一拐地走進屋子,薛子翛掙開梧桐的攙扶,跪在老夫人一旁,梧桐跟着主子跪下,兩人一同磕頭,伏倒在地。
“祖母,孫兒打擾祖母休息,實屬不孝,請祖母原諒。”說着,她直起身子,深深地磕了三個頭,接着說道,“孫兒懇請祖母收回成命,孫兒不想娶表妹,孫兒已有心儀之人,求祖母成全。”
“哦?心儀之人?”薛老夫人坐在銅鏡前打量着鏡中的自己,看着浮生為她梳頭、挽發、佩戴首飾,聽見薛子翛的話挑了挑眉,偏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孫子,問道,“是哪家的小姐入了你的眼?”
“回祖母,并非是哪家小姐,隻是一個普通的姑娘。”薛子翛伏在地上,傳出來的聲音甕甕的,“昨日孫兒偶然在街邊所見,姑娘為病重的母親求藥。她孝順、堅韌的模樣,深深打動了孫兒的心……求祖母成全……”
薛老夫人收回視線,笑着道:“既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一并擡進來也就是了,不影響。”
“祖母,可是孫兒不願心上人委屈,孫兒隻想娶一妻。”
“胡鬧!”老夫人皺着眉,狠狠在桌上一拍,轉過頭看着薛子翛,怒目而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貧家女怎配做我薛家的少夫人!擡進府都擡舉她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薛子翛直起身子,直視着老夫人的目光,不卑不亢,毫不退縮:“祖母,孫兒不願心上人困在後院,窮盡一生活在争寵、算計的環境中,若是祖母不願,那孫兒甯願孤獨終老。就是不知祖母如何向爹爹交代了。”
老夫人眯起眼睛,目光猶如鷹隼,狠狠瞪着薛子翛,一字一句道:“子翛,你是在威脅祖母嗎?很好,很好。”
“孫兒不敢,孫兒從小到大從未求過祖母什麼,還請祖母依我一回吧。”薛子翛的語氣軟了下來,帶着幾分懇求,深深伏下身。
薛老夫人沉默不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整個屋子裡的氣氛十分緊張。
良久,老夫人歎了口氣,退了一步:“你要娶那貧家女也行,但白家那丫頭你也必須一并娶了,二人同一日成親,不分大小,你可願?”
薛子翛擡起頭,一臉喜出望外的表情:“我願意、願意,多謝祖母!”
老夫人不願看到薛子翛那副模樣,閉上了眼睛,恨鐵不成鋼道:“昨日與白家定了日子,就在一個半月之後的黃道吉日。既然一起入府,那貧家女成婚所需,你讓你母親去準備吧,絕不可丢了我薛府的臉!”
“是,孫兒明白了,孫兒告退。”薛子翛帶着梧桐退了下去。
薛老夫人看着薛子翛的背影,久久不語。許久後,她才收回視線,長歎一口氣,似乎自我安慰一般:“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又何苦做惡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