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煩躁感,李安不自覺地把弧度優美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同學們竊竊私語,時不時又悄悄看向他的,直至上課鈴打響,講台上傳來呵斥聲。
“最後一排的同學!李安,說的就是你!”班主任氣勢洶洶。
不止其他同學,他左手邊的人也頻頻看向他,煩躁的感覺又增強了。
李安擡頭看了班主任一眼,那眼神冰冷鋒利,又隐隐帶着十分威嚴。
雖然李安自己感受不到,但多年掌舵者的氣勢卻總是在不經意間顯露。
馬主任瞬間噤聲,打了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對着地闆呸了一口,卻再不敢看那個衣衫褴褛的少年。
烈日當空,他頭上的傷口仿佛也一直燃着火,灼痛難當。
直至,一條右下角繡着淡綠圓形的手帕紙被悄悄塞到他的手心。
柔和的觸感填滿手心,李安的眼珠微微動了動,張了張嘴,艱難吐出兩個字:
“謝謝。”
醫務室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李安盯着手背上青紫的針孔,藥液的涼意正順着血管爬向心髒。
校醫正背對着他整理藥櫃,金屬托盤上的鑷子泛着冷光。
“你給我注射了什麼?”李安突然開口。
窗簾被夜風吹起,月光漏進來照亮校醫僵直的脊背,他追問:“這樣的舊疾需要輸液嗎?”
醫師的白大褂下擺掠過病床護欄,發出布料摩擦的輕響。“普通止痛藥。”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倒是你,為什麼在生病的時候還對幫助你的人這麼警惕?”
消毒櫃的玻璃門映出眉弓處被包紮好的傷口,李安按着不斷跳動的太陽穴,努力去回憶那記憶中閃現的片段。
記憶裡那個暴雨夜,渾身濕透的少女蜷縮在琴房角落,發梢滴落的水珠在琴譜上洇開墨痕。她的手指按着他的手背在琴鍵上遊走,哼唱的旋律帶着憂傷:“你看,變奏這裡要放慢半拍……”
“因為十四年前的今天,”李安盯着自己顫抖的指尖,“這裡分明是音樂教室。”
“你該去醫院看看了。”校醫遞來的藥片裹着糖衣,在掌心投下淡淡陰影,“幻覺越來越嚴重了。”
藥片在舌底融化時泛起栀子花香,李安突然想起儲物櫃裡那疊照片。
那張李妍秋在實驗室調試天平的畫面,背景闆上的日曆顯示着十四年前的日期,可天平型号卻是近幾年才出現的款式。
淩晨三點的物理實驗室彌漫着鐵鏽味。
李安打着手電翻找儲物櫃,手電光掃過蒙塵的儲物架,一個系着絲帶的紙盒突然砸落。泛黃的練習本如雪片紛飛,每頁邊緣都畫着歪扭的星星。在其中某頁,出現了半張被溶液腐蝕的合影。
照片裡他和穿着藍白校服的少女并肩站在領獎台,少女手中握着獎牌,可她的臉被腐蝕得隻剩下一片混沌。
廢棄了不知多久實驗室裡,黴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李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練習本上的星星圖案,他今早剛見過——在李妍秋送來的早餐便簽上,落款畫着同樣的星星。
“平安哥,我終于找到你了。”李妍秋悲傷的聲音在倉庫響起。她單薄的身影站在月光裡,“我以為你不見了。”
李安倒退着撞上貨架,盒子脫手墜地:“阿妍,你怎麼來了?”
練習本落地的刹那,李妍秋的瞳孔驟然緊縮。
“你們在做什麼!”巡邏的保安舉着應急燈沖進來,光束瞬間照亮了黑暗的角落。
少女驚詫轉身,李安趁亂撿起掉落架底的練習本。
等夏天,等秋天,等一個放學,要等到月亮變圓。
晚自習結束,班長宣布放學,班裡立時嘈雜起來。
“哦!回家看電視劇喽!”前排女生歡呼“今天早點回去,我媽還能讓我看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