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彌漫在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算了算了。”
最終,李安聽到她大度地說。
——回憶片段裡的她,那張時常讓他感到熟悉的面孔。
在看清的瞬間,李安忽然呼吸困難,瞬時間大汗淋漓。
原來。
那遺失的記憶裡,一直缺少了一個人的存在。
李安茫然若失地在街道間遊蕩,卻,又想不起到底失去了什麼。
不知不覺間走到校門前,一直腳就要踏進時光中的校園。
穿着一身藍色制服的保安大爺忙跑出來呵斥:“幹什麼的小流氓!這裡是學校!”
他瞬間回過神來:“我不是……”
話音未落,保安大叔就打斷道:“不是什麼不是,看看你衣服穿的什麼東西又爛又破的,校服呢?臉幾天沒洗了。快邊上去,這裡都是正經學生,别給你們帶壞了!”
李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皺巴巴的舊衣服,他少年時交不起學雜費,所以從沒穿過校服。
這幾天在網吧又染了一身煙味,蓬頭垢面。
這時,一輛小轎車從校内駛出,保安大叔又連忙沖他擺手:“去去去,走遠點!”
李安步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縮到一邊牆角。
他站着,遠遠看到前方,保安低頭彎腰,和車窗裡的人說話小心翼翼,後座好像還卧着一個人,可以看到白藍相間校服的一角。
駕駛座是個俊美的年輕男人,看起來矜貴而松弛。
他略微颔首,然後車窗又升了上去。
看着似乎是來學校接妹妹的年輕男人。
可今天是周五,下午住校生也都會放學回家。
時間快到了。
他對自己說,再等一會吧。
從傍晚等到日暮,李安像晚風中一根瘦瘦高高的竹竿,單薄,孤單,在風中淩亂,逐漸融入暮色。
私立醫院。
躺在病床上,不知是第幾次,趙柚梓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瞟向沙發。
房間的另一邊,鄭楚甯正坐在一旁沙發上擺弄手機。
怎麼還不走?
趙柚梓深呼吸,微微皺眉,裝作剛醒的樣子:“楚甯哥,我睡多久了?”
“不多不少,整整三小時。”鄭楚甯似笑非笑,擡腳走近,拉起床邊的椅子,靠近,“剛剛手機響了,要不要回個電話?”
“哦。”趙柚梓擡手揉揉眼睛,不經意問,“是誰呀?”
不待他回答,呼叫機屏幕再次亮起。
“剛剛沒看清。”鄭楚甯掃一眼少女微微皺起的眉,了然道,“原來是蘇阿姨呀。”
接過手機,趙柚梓側身,避開他的視線。
接起電話,在頭發遮擋下,悄悄把音量調到最小。
鄭楚甯看到她的小動作微微發笑,起身,從沙發撿起車鑰匙。
臨走前,他回頭,唇角彎起:“醫生說你最近着涼了,現在燒已經退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接你回學校。”
趙柚梓乖乖點頭,盼着他快點離開。
臨走前,望着女孩亮晶晶的瞳孔,他竟從中看出了一絲迫不及待。
欸……這丫頭,是什麼時候被他寵壞的?
落鎖聲響起,房門被關上,話筒裡的女聲也更加清晰。
“寶貝,什麼時候回來呀?”蘇婉溫柔的聲音裡隐隐夾雜一絲憂愁,“你鄭叔叔最近住院,最近都是林舒阿姨一個人在他身邊照顧。媽媽帶你過去看望他好不好?”
“寶貝,怎麼不說話呀,是不是手機信号不好?等回來媽媽帶你去買最新款。”
手機依舊以固定的姿勢貼在耳側,隻是趙柚梓依舊沉默。
話筒那邊也寂靜了一會兒,又響起,清麗的女聲逐漸染上焦急。
“這段時間,林舒封鎖了消息,現在你鄭叔叔什麼情況,我都不知道,要是你鄭叔叔真的有什麼事……我們該怎麼辦哪?寶貝,鄭叔叔平時對你那樣好,别賭氣。媽媽真的不知該怎樣了……”
趙柚梓将手機貼近耳朵,靜靜聽着媽媽說話。
那柔和甜美的嗓音仍宛若少女。
如果忽略内容,絕不會讓人感到絲毫不适。
她的母親,雖然已經年近不惑,但多年的精心保養,皮膚依舊水嫩,五官依舊明麗,身材仍然纖濃有度。
兩人走在一處,會有路人将她們錯認為姐妹。
記憶裡,無論何時,媽媽都是美麗的。
悲傷時,那般無助,凄婉哀愁的姿态,越發楚楚動人。
似一朵盛極的菟絲花。
仿佛終于察覺到女兒一直沒回應,蘇婉眼尾的紋路終于添了一絲褶皺,那悅耳的聲音有了一絲龜裂:“寶貝,怎麼不說話?”
趙柚梓幾次想開口,卻都欲言又止。
她想和媽媽說,有些想家,還想和媽媽說,她發了高燒,現在留宿在醫院。
念頭閃過的那瞬,她卻平靜下來,隐藏了所有情緒:“媽媽,放心。今天我見到楚甯哥,他還在開發山頂度假酒店,鄭叔身體隻是有些抱恙,不會出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