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挂的是什麼?”她生硬地轉移話題,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微啞,還餘些許慌亂。
李安的目光在她燒紅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這才緩緩坐直身體,卻并未松開她的手。他瞥了眼輸液袋的标簽:“現在挂的是抗生素,消炎的。”頓了頓,又用那平平淡淡的語氣補充,“等會兒還有一瓶葡萄糖。”
“現在……什麼時候了?”她不敢看他,隻盯着天花闆問。
李安看了一眼腕表精準的刻度:“下午五點多了。”
“那學校……”她好像有些急,下意識就想坐起來,卻牽動了輸液管。
“躺好。”李安的手微微施力,不算強硬但帶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将她輕輕按回床上。“放心,請過假了。”他的安撫很有效,也帶着掌控全局的笃定。
然而,就在趙柚梓剛因為這笃定而松懈神經時,李安仿佛洞穿了她的下一個念頭,或者,他隻是在鋪墊他所需要的反應。
“放心,”他又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唇角似乎有更深的弧度一閃而過,“你暈倒的時候,是我接住的你。”他陳述事實,目光卻在她臉上細細巡梭,捕捉她每一絲細微的表情,“然後打車送你來的醫院。”他故意停頓,讓這“救助者”的形象更加清晰。
接着,他抛出了惡作劇般的一句:“這邊的車費和目前為止所有的醫藥費,”他微微側身,拿起床頭櫃上那一沓清晰列着金額的繳費單,在趙柚梓眼前随意地晃了晃,發出輕微的紙頁摩擦聲,“是我墊付的。”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得像在讨論天氣。
“記得,”他刻意放緩語速,清晰地吐出那如同羽毛掃過心頭,卻帶着冰涼質感的三個字,“要、還、的。”
轟!——趙柚梓隻覺得臉頰上的熱度瞬間褪去大半,那點因依賴而生的、被美貌催化出的微妙情感混合着被“挾恩圖報”的窘迫感,讓她既羞又惱。
她看着他那張近在咫尺、帶着慵懶笑意的俊臉,仿佛被這直白的“交易”沖擊得說不出話,隻剩下那雙含着水光的眸子瞪着他。
“我知道了。”她幾乎是咬着後槽牙擠出聲音,卻帶着一絲自己都無法分辨是委屈還是撒嬌的輕顫。
“你有沒有考慮過不住校?”他忽然抛出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打破了這尴尬又微妙的氣氛。
趙柚梓一愣,思緒從郁悶中拔出來:“不行,”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拒絕,謊話已成本能,“如果不住校,老師肯定得給我爸媽打電話。”語氣平穩,眼神卻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
父母?父親的名字刻在冰冷的墓碑上,母親……她在鄭家那個金絲籠裡自身難保。
李安的目光在她此刻因情緒激動而顯得更加鮮活明媚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才慢悠悠地反問:“不行嗎?”
趙柚梓呼吸一窒,避開他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嗯。”
李安微微颔首表示理解,然後抛出了一個讓她心頭一跳的方案:“那如果我有辦法呢?”
“什麼辦法?”她警惕地問。
“很簡單,”李安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仿佛帶着穿透力,“給你那個‘哥哥’打電話。”他特意在“哥哥”二字上加了不易察覺的氣息,讓趙柚梓的心髒都漏跳一拍。“就說你不适應學校的生活,吃不好,睡不好,”他目光掃過她瘦削的下巴和被單下纖細的身體,“人瘦了一圈。”
他陳述着“事實”,語氣帶着恰到好處的擔憂建議:“你哥哥……看起來不像不關心你的樣子。”
這話像一根針,刺中了趙柚梓心底複雜的情緒。向鄭楚甯示弱?簡直是與虎謀皮,向魔鬼祈求憐憫!風險不可控。
“……能行嗎?”她聲音幹澀,充滿了不确信的敷衍。
“說的時候,表現得更可憐一點。”李安忽然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用指腹極其輕地、像撥弄琴弦般在她滾燙的耳垂邊緣劃過一道細微的弧度。
這個動作快得像幻覺。
“聲音帶點哭腔,效果更佳。”他像在教她演戲,又像在評估她的表演能力。
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觸碰讓趙柚梓渾身一僵,耳垂那塊皮膚像是被燙了一下。
她幾乎要本能地縮回脖子避開,強壓下翻湧的情緒,用冷靜僞裝出順從。“……那我試試。”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她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波濤。
内心卻在冷笑:示弱?她早已将這技能刻入骨髓。至于走讀證?那張足以改變她行動自由的薄薄卡片,此刻就妥帖地藏在她衣物的隐秘夾層裡。
隻要她願意,随時可以消失在鄭家爪牙的視野之外,隻不過,母親……
李安看着她垂下的眼睫,看着她因自己觸碰而依舊泛紅的耳尖,看着她那看似溫順的應承。
眼底深處,一絲了然的笑意混合着探究,如同幽潭下的微光,一閃而逝。
門外虛掩着的縫隙裡,一雙眼睛,冷冷地注視着這一幕。
玩味的目光掃過李安把玩眼鏡的手指,掠過趙柚梓那張在病房裡顯得尤為驚豔動人的側臉,最後停留在她薄被下蜷縮的足趾上。
他的唇邊緩緩逸出一個無聲的、意味深長的笑。花開得倒是正好……隻是,這精心澆灌的,又是誰期待的果實?
城市遠郊,那片曾名為“丹霞莊園”的土地,曆經了數月的沉寂與風霜。
昔日懸挂的舊名牌早已被摘下——這座占地廣闊、依山傍水的奢華度假莊園,已被鄭氏集團更名,成為其旗下高端文旅産業戰略中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
今日,在無數鎂光燈和商界矚目之下,覆蓋舊招牌的巨幅紅綢終于被揭開。
全新的名字流淌在冰冷的金屬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芒:“雲栖度假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