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垚呆呆地看着,感覺到心裡的惶恐無力跟着這顆血紮了出來。
……連餘西月那樣都不行的話,那她呢?
她還有什麼地方……是可以去努力的?
“陳垚——”
周清急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蓦地回過神來,對上周清焦急的眼神。
看見沒什麼大事,他長舒一口氣,從旁邊抽了張紙巾過來幫她摁住傷口。
“你為什麼不拿紙巾啊——”
下意識地責備她不愛惜身體,卻在張口那的一瞬間又後悔了,如果不是要幫他縫玩偶,陳垚也不會紮到手。
周清默了默,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低下頭去:“……對不起。”
剛才,在門口他就應該那麼說了。
陳垚愣愣地看着他:“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對不起,把你的娃娃弄成這樣。”周清的手慢慢撫過玩偶裂開的地方,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真實的傷口,他微微歎氣道:“你不用縫那麼快的,什麼時候給我都可以的。”
“我其實……挺喜歡這隻玩偶的。”
沒有人知道,就連陳垚也不會明白他那一刻的心情。
冗長的夏日過後,久違地看到陳垚出現在他的眼前,抱着玩偶來參加他的生日跟他和好。
那一刻她送的是禮物還是毒藥都無所謂了。
“所以,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從媽媽手裡保護好它。
周清撫摸着玩偶摔壞的眼睛,裂開的手臂,極其輕柔地撫摸着,力氣卻又随着思緒加重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不能控制地想,連一個玩偶都不能,更何況是……
“……别這樣。”
陳垚把玩偶移開,暫時放在幾本書上面擺好,她别過頭去,不太敢看見周清的眼睛,好像那眼裡破碎的神情她到現在才看清楚。
“你不用道歉的。”
你本來就……不應該道歉的。
這又不是周清的錯,她應該很明白的才對……可她還是借此發難。
本來就是因為她,他才會被林訣責罵,她卻還在這裡……這樣對他。
愧疚感一下子湧了上來,擠得心髒都微微發疼。
陳垚有時真的會像現在這樣憎惡自己,她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她怎麼能——
用力地摁了摁太陽穴,陳垚轉過身去:“你現在想吃梨嗎?我去冰箱給你拿……”
周清最喜歡的水果就是梨了,所以陳垚家的冰箱永遠會有梨在,一年四季都在。
吃到喜歡吃的食物,心情會變好吧……應該會吧?
陳垚說完,有些焦急地往前走,打算走到廚房裡去拿水果,周清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陳垚。”
他輕輕地叫住她,陳垚的腳步蓦地停了下來。
“說真的,家境什麼的……我覺得一點也不重要,這不是人能選擇的,這是一生下來就注定的事情。”
周清坐在床尾邊上,仰起頭來看着陳垚。
“我如果喜歡一個人,我就不會去考慮這種事情,考慮這種事情太愚蠢了,如果我喜歡她,喜歡的就隻會是她本身。”
月光籠罩下的周清,這樣說着。
陳垚看着他愣了一下,也許是福至心靈,她忽然就忘記了邊界,一隻腳踩過那條死也不能跨越的橫線,直接問出口去:“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時間被拉到無限長。
長久的時間裡,周清仰起頭來久久地凝望着她,沒有出聲。
陳垚看見他鮮紅的唇掀開一角,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杏眼凝望着她,在月光下,房間裡,書桌前,像艘小船,盛滿了不為人知的思緒。
陳垚在幾秒之後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态。
……不,她怎麼能問這樣的問題。
不管有沒有,她都不應該問的。
但話已經說出口,也來不及挽救,陳垚蓦地低下頭去,不敢和他對視,強行鎮定着加上一句:“我剛才是随便——”
“你呢?”
“……”
咦?
陳垚愣愣地擡起頭來,似是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周清的杏眼稍稍彎着,帶着一點淺而淡的笑,月光下的神情覆着一層令人心碎的溫柔,他的聲音很輕,又問了一次:“陳垚,你有喜歡的人嗎?”
陳垚不知道,其實今晚他也踩了一條不能跨越的紅線。
不能問的問題。
陳垚沒能回答上這個問題。
在話音落地的那一瞬間,她黑色的瞳孔睜得極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但她确實聽清楚了,徹底聽清楚了。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問出這個問題?
你難道不知道……
我喜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