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二樓時,南芝看見幾個侍從端着餐盤走出,他們走到縣令房前,見他靠坐在太師椅上,手上拿着一本不知為何的書冊。
他腦袋微微低垂,手中書冊虛虛定在他手縫間,似是已迷蒙睡過去。
今日他的狀态,比起前幾天,更糟糕了許多,就連南芝他們已來到好久,都沒反應。
“主子,南芝來了。”
段副手的嗓門沒能将人喚醒。
在他眼神示意下,南芝輕手輕腳走進屋中。
“大人。”她低聲呼喚。
面前人依舊沒反應,就在南芝要再喚一聲時。他拿書的手腕一旋,手中書冊反着放到了圓桌上。
“來了?”他聲音帶着初醒時的暗啞。
“是,大人尋我何事?”
“昨天回去,可還有遇到什麼怪事?”
“沒有。”因着着涼的緣故,南芝昨日回去便躺下,一覺睡到天明,倒是什麼事都沒遇着。
“我也是,什麼都沒有。”站在門邊的段副手也道,“那個傳言聽起來唬人,好像沒什麼可怕的。”
南芝微低着頭,沒有應答。躍鯉池傳言為真,隻是為何那水下真正的兇魂未找他們三任何一人,她目前也不敢肯定。
“既然如此,今夜,段從星你再下一次水。”東方潛聲音淡淡,活像是不将屬下性命放在眼中的無良上司。
雖口中說着不怕,要自己再下水,還是夜裡,段副手猶豫了好一會兒。
他道:“得加雙倍的錢。”
南芝聞言險些笑出聲。
“可。”
二人說定,想起扈江蓠的事,南芝順嘴問了句。
東方潛頭也沒擡:“便按易子實的安排,讓人先回衙門,工錢照付。”
“那我現在去通知她?”
面前人猶豫了片刻,手方擡起,當即被他自己按下。
“先留在此處,本官有話問你。”
段副手為兩人換上門,屋中再次隻剩他們兩人。
南芝有些拘謹地站在一邊:“大人還有何吩咐。”
“無事,你坐。”說着,他将扣在圓桌上的書冊拿起。
南芝伸手接過,赫然見是一本志怪話本。她沒翻開,也沒坐下,隻是靜靜看向面前男人,不知他是何意。
“你先看。”他道。
南芝隻好依言坐在他對面,她翻開那本書,發現她看過這個故事。
是一個人鬼情未了,來世再重續姻緣的故事。
“大人這是?”南芝仍是猜不透他讓自己看這故事是何用意,難不成,他覺得水下那兇魂執念是女人?
“有何看法?”他問。
“縱使緣分未斷,感情凄美,可那水下的兇魂若真是存在,他害了那麼多人,也為天理不容。”南芝說着,不贊成地看向縣令大人,“大人,此事還請慎重。”
“……”東方潛悄悄收回視線,無奈,“你腦子都在想些什麼。”
南芝有些困惑,她複又翻了幾頁,這本書确實是那個故事沒錯啊?
“屬下愚鈍,大人要問的是什麼?”
“你……”他頓了頓,“罷了,說下你對躍鯉池下的看法。”
想了下,南芝如實道:“大人,若是躍鯉池傳言為真,還是不要讓段大人冒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縣令大人神色懶怠,眼眸微垂,漫不經心,他指尖微點杯沿,隔了片刻,才慢慢将視線移向那本話本。
“這話,本官跟他說沒用。”他道。
南芝懂了,段副手眼底除了立功就隻有錢,眼下他入過躍鯉池卻平安無事。
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又有錢又有功勞的肥差。
南芝眼眸擡了擡,欲言又止。
坐着的男子像是知道她好奇什麼,大方為她解惑:“段從星欲尚公主,也好面子,沒有足夠功績錢财,他踏不出那步。”
……
江蓠在衙門不知情人眼中仍是胡仵作,她依舊穿着男裝,如往常一樣。
進了縣衙,還在衙門的幾人都沒發現異樣,領着她們兩人走到暴曬在陽光下的屍骨邊上。
那骨架經過一夜的風吹,半日的暴曬,骨頭上漆黑的淤泥掉了大半,森白枯骨隐有開裂迹象。
江蓠蹲下身,随手拿起一塊骨頭,便開始拼湊。
南芝在一旁看着,看她渾不在意地拼了大半個屍體。
忽然,江蓠擡頭,看向她:“目前看來是一人的骨頭,死者為男性,死了至少有十幾年了,骨頭已開始風化腐朽。”
“厲害。”南芝不由贊歎,江蓠隻憑自身跟老仵作學了幾個月,便有如今學識。
一想她幼年經曆,南芝心緒不由沉了下來,若是沒有後來巨變,她應當也能跟扈大夫一樣,成為縣城有名有姓的厲害人物。
“骨頭不完整,目前沒看出有受重擊留下的痕迹,你們可有骨骼在水下情況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