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志眼睛沒和蔡九對接一直看着外面。這話是自己昨日和蔡九說的,也确實是卦象所表露出來的,但這小子如何就和蔡大人說出來了呢?
蔡九不理會王老志的表情,看着老人鞠偻的身軀,心想:這麼大的一隻黑鍋,這身體能吃得消嗎?
老人認可這個觀點,點點頭說道:“想不到來的這麼快!看來這個鍋我是要背了。哎!在我為相十八年來,朝廷富足,百姓安居樂業,新法改革超出前朝王宰傅不知幾何?學堂改革,養老改革,已是功蓋千秋,就因為我獨斷專行?就因為我喜好錢财?升官發财這兩個詞是連在一起的,隻升官不發财,那是扯蛋!我在宰執位置起起伏伏,我逃得過那位皇帝的手掌心?他自幼宮中習練駕馭之術,平衡之術!我的才能在八十歲還要為廟堂辛勞奔波,憑他的智慧如何不能察覺?朝廷軍力不為我左右,田帥好大喜功,軍備松弛,軍中法度不均,禁軍這塊,高指揮使為了那個人喜好分别訓練,花裡胡哨,表演大于實戰,這些弊端我早已指出,話重得罪人呐!我又如何說的這般詳細?為升官欺上瞞下,情報不力,好消息八百裡加急,壞消息極力隐瞞封鎖,情報官員又如何賣力?那個人居然會以妄議邊境者以流放定罪,若是金軍打到家門口,估摸着都不會有人告述實情!”
說到這時,情緒激動的老人劇烈咳嗽,蠟黃的臉蒼白許多,老仆蔡伯将老人扶起,在牆角上又墊了幾床被褥,靠在門框上的王道長也進入屋内,給到了一碗涼水遞給蔡伯,又狠狠瞪了一眼蔡九。
蔡九面露怪異笑容,聽着聽着陷入沉思,心想:欺上瞞下,好大喜功,花裡胡哨不都是自己以前經常看到的嗎?見怪不怪的事情比比皆是。
談到廟堂的勾心鬥角的事,蔡九一丁點都不感興趣。
蔡九應付的說道:“都喜歡聽好話,聽高興的事,其實心裡都清楚,忠言逆耳,良藥苦口,就是不願去做。”
老人說道:“去做?去做什麼?靠那些文人扯開遮羞布?呵呵,那風險有多大?隻有“騙”沒有風險。殊不知……”
蔡九心想:文人?文人值錢,最起碼自己養娘易安居士很值錢。
想到這,蔡九問道:“你辦教育改革,難不知百姓書讀多了,就反動嗎?”蔡九也不知如何冒出“反動“這詞?蔡九不知,自從太原一戰,自己腦子時不時冒出一些奇怪的言語。
老人一愣,沒理會“反動”這詞,但他能意會,沉思良久說道:“你說的反對意見就是反動?呵呵,第一次聽說,屏蔽言路,對于我來說,我不得不做,這是我把握權力關鍵,若是皇帝屏蔽言路,這就離天崩不遠了。有人提出一些反對的意見,那是他們希望你做的更好,希望你千秋萬代。我們不一樣,我們做官哪有千秋萬代呢?”
蔡九說道:“統一思想,就不會反動!”
老人驚愕看着自己的這個兒子,問道:“你如何有這種想法?還好你不是皇帝,若是皇帝說出這話,這人間墜入萬丈深淵。思想如何統一?隻有暴君用武力才可以統一思想!以後你不要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蔡九尴尬一笑,一時沒有言語,過了好一陣才開口說道:“好,好,不說這個問題。”
蔡九沒想到這個被定義成六賊之首的宰傅大人竟會這樣看待這個問題。停歇片刻又問道:“連金滅遼,海上之盟你是何态度?”
老人沉思片刻說道:“海上之盟是一招臭棋,開始我就反對,三國鼎立,對廟堂來說百利無一害,田帥和那新上任的王宰傅為了那人的喜好,妖言惑衆,收回幽雲十六州,從太祖皇帝做夢都想要的餡餅,這一個潑天的功勞如何讓那個人不動心?朝廷上下誰不動心?我老了,沒了銳氣,争不動了!”
老人頹廢無奈低下頭看着蔡九問道:“九兒,我明白這個道理,史官都會把天崩的責任給一些人,我定然是其中之一,收回幽州,我上書歌頌此事,想想還是我放不下這權利。”
蔡九對天崩早已不再抱有恐慌和幻想,對于政治,廟堂也沒有以往那樣一種根植的執念。如今現在隻對自己親娘的一些事情感興趣。
蔡九不再遮掩,直截了當的問道:“我娘是怎麼死的?”
蔡大人身子一顫,随即安穩,示意蔡伯把自己扶起來,靠在牆邊喘着粗氣。
蔡九看着這個老人已經到了世間彌留最後的時機,亦不會太久。
蔡九繼續說道:“今天我來,别以為我專程為你送終,說說我娘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這句話你知道如何選擇,希望說一輩子謊話的人,能說一次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