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聞縱棹派來的人,這太危險了,要是被皇上發現,他肯定會被連累。傅聿知氣若遊絲,艱難開口:“不用……再來,叫他别……别擔心。”
原來聞縱棹花了好大力氣終于被他買通了一個獄卒。
皇上遲遲不發落傅聿知,要死要活一個準信都沒有。想救傅聿知出去是真,可若是劫獄難如登天。但聽說好在不用遭受酷刑了,為了讓他在牢裡過得不那麼難熬,聞縱棹便托人多照顧他。
有了聞縱棹的囑咐,輪到這人當差時,傅聿知總算能吃上一頓飽飯,還有幹淨的水喝。但看押他的人不止一個,為了不讓别人起疑,也不好做得太過明顯。傅聿知還是一日比一日消瘦,寬大的囚服破爛不堪,一點也看不出他從前有多肆意潇灑。
那方帕子也早就不知和他被剝去的衣物一起扔到了哪裡。看來他還是觸怒了神明,才會變得一無所有。
隻希望臨死前能再見郡主一面,叩謝她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不孝子要先走一步了。
距被抓走三個月後,柔嘉郡主第一次獲準看望傅聿知,還未走近将人看清便已紅了眼眶。
人怎麼能在這種地方過活,傅原啊傅原,你造的孽,卻要一個無辜的孩子受如此非人折磨。
“阿鸷!”
“娘?” 傅聿知懷疑自己再次出現幻象,郡主怎會出現在這裡。
“娘!阿娘!”
柔嘉郡主飛撲過去接住站都站不住的傅聿知,擁着輕飄飄的人顫聲開口:“是,是我。别怕,娘來了。”
“阿娘,您怎麼來了,我身上髒,您坐……您要不站着吧,這裡沒有幹淨的地方可坐。”
傅聿知想離郡主遠一些,免得郡主沾染上牢裡的污濁氣。可郡主毫不在意,一下又一下用手指替他梳攏好淩亂的頭發,輕輕撫摸他的臉龐。
“果然瘦了,娘讓清微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快嘗嘗。”
傅聿知看着郡主一一擺放好飯菜,全是他從小到大都愛吃的,心想或許是皇上讓郡主送斷頭飯來了。不過他并不害怕,能在死前再見到郡主,已經很滿足了。
他半點沒猶豫,甚至習慣用手去抓飯菜,把嘴裡全塞滿,這樣他才能忍住洶湧的淚意,他知道自己隻要一開口就會舍不得。
“慢點吃,不着急。你這孩子,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郡主由他這樣吃法,筷子放在一邊沒有動。
“你來侯府的時候,還不會說話,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柔嘉郡主緩緩說道,“我和清微一口羊奶一口飯地喂你,那時候還沒有你妹妹,我不會帶孩子,你又沒有一刻不愛亂跑亂跳。”
“不是額頭腫了就是膝蓋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老是揍你。也幸虧你會鬧,不然我們還擔心養不大你。”
聽郡主說起他幼時的一點一滴,傅聿知心裡愈發痛苦。
他一直以為回不去的白關才是家,可隻要這些回憶不褪色,其實不管在哪裡,隻要郡主在,他的家就在。他原本可以和自己最珍惜的家人有無數個朝朝暮暮,如今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娘,孩兒不孝,害娘為我擔心,您一定要保重身體,這些本就不關您的事,所有過錯我都會一人承擔。”
傅聿知朝郡主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心想要是自己不能活着出去,就當是拜别郡主,自己辜負了她的辛苦撫養。
柔嘉郡主拿自己的帕子擦拭幹淨他的臉和手,就像對年幼時的他一樣,不管長到多高或者幾歲,自己養大的就是她的孩子。
當年平淵帝問她帶走哪個孩子時,柔嘉郡主選擇了傅聿知。
要是她當初帶走傅濯纓,如今也有此一役。但她不後悔帶走了傅聿知,這樣他才不會白白喪命于傅原的私心。
傅原是金日部的人,她父親老安北侯從戰場上撿回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到死都不知道他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麼能夠誘騙傅聿知幫他招兵買馬,明知皇上不會放他們回去,卻一次次給予歸鄉心切的人希冀。
而傅聿知,她可憐不自知的孩子,居然叫這樣的人爹,他還不知道自己并非傅原的親兒。
老安北侯暗地裡查過傅聿知的生母,才知道傅聿知原來是金日部獻祭給雪山的孤兒。
傅原早在那時就和金日部有了來往,當時覺得活人祭祀太過殘忍,便給偷抱了回來,随口說是自己的孩子。
她爹見傅聿知着實可憐,便也沒拆穿,隻是在臨終前把他的身世寫進遺言中交給了她。
她想不明白,就算傅聿知不是他的親生孩子,可真的隻有利用與算計,半分不顧養父子之情麼。
傅原救了他,又毫不猶豫抛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