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甯一怔，回過頭。
站在她身後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女人，戴着金絲眼鏡，淡藍色新中式凸顯她的貴氣。
“西甯，”女人走近一步，“是你嗎？”
“張老師，是我。”季西甯有點哽咽，“我是季西甯。”
面前這位，竟是她曾經的小提琴老師張彥姝。
張彥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上前激動地抓住季西甯的手臂，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綠色的棉麻連衣裙下漏出雪白透亮的四肢。她長高了，瘦了許多，手臂隻有那麼一點，似乎再用力一點就會折斷。
孩子時期的她已呈現出美人坯子，長大後果然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清麗動人的大姑娘。
“你是來找人的嗎？”張彥姝問。
“不是，”季西甯搖搖頭，“我是來了解成人課程的。”
張彥姝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她問：“要不我們去隔壁的咖啡廳坐下聊聊？”
“好啊。”
咖啡廳内。
她們選了臨街的位置，可以透過玻璃看到外面的風景。張彥姝要了一杯冰美式，季西甯要了一杯熱摩卡。
張彥姝看了眼低頭攪拌咖啡的季西甯，決定直入主題：“西甯，我方便問下當年你為什麼突然消失了嗎？”
當年她消失得很突然，沒有來退班，也沒有來把沒上的課時費退掉，突然之間如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出現過。
季西甯早已預料到這個提問，便回答道：“家裡出了點事，我離開了南苑。”
張彥姝又問：“那你還有在學琴嗎？”
季西甯回答：“沒有了，我已經十年沒碰琴。”
張彥姝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怕不小心說了哪句不該說的誤傷了她，卻聽到她繼續說：“最近遇到一個人，他鼓勵我繼續學琴。”
“是那個打乒乓球的男生嗎？”
攪動咖啡的手停下，季西甯驚訝地擡起頭。
張彥姝解釋道：“當年他來過琴行很多次，來詢問你的下落。”
季西甯抿了抿唇，喝了口咖啡，沒有接話。
張彥姝繼續說：“有一次他來接你下課，你們兩個站在一起，金童玉女，真的很養眼。我當時就想，不知這兩個小孩長大後還有沒有緣分繼續在一起呢？即使不是戀人關系，做朋友也是極好的。”
季西甯接話：“緣分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我們在雙方都意想不到的情況下重遇了。”
張彥姝卻不認同：“現實不是電視劇，沒有那麼多久别重逢破鏡重圓。我不相信緣分，我相信事在人為。”
“也是，所謂的久别重逢，也許都是蓄謀接近。”
是報考大學時主動選擇的新聞專業，是洗澡、運動時都要聽的乒乓球比賽解說，是當同學或是轉行或是走新媒體道路時堅持回南苑争取一個實習記者的名額。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職業規劃，隻有她義無反顧。
為的是什麼？
她自己心裡很清楚，但她不願承認。
是從李奚明口中得知對方曾找過自己時内心難掩的雀躍，也是擔心對方看到此時落魄的自己時的自卑。她拼盡全力踮起腳尖，就是想以最好的狀态觸碰到他。
她有想過對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也想過對方或許早已将她忘記，但她都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她不介意。她隻想向大衆傳遞一個最真實鮮活、努力上進的林霁。
這是被迫放棄小提琴演奏家的夢想後，她選擇的道路。
張彥姝：“來，讓我看看你的琴。”
季西甯從琴包裡取出小提琴，遞給她，“選這把琴時我不知道是為我自己買的，以為真是送給别人的禮物。不然我就會厚臉皮讓商家借我兩三把琴回家試一下了。”
張彥姝瞥了她一眼：“你現在倒是說得輕巧，如果當時他告訴你這把琴是買給你的，你可能立刻轉身就走了吧？”
“是……”季西甯尴尬地笑了。
遇到相熟的老師是再幸運不過的事情了。季西甯在琴行報了班，一周四節課，這對于她的工作強度來說已是極限。
正當她拿出手機準備付款時，前台告訴她：“有位先生已經提前付了三年的費用。他說，如果有一位叫季西甯的女士過來報班，直接上課就行了。”
季西甯心中一暖，連聲道謝。
臨走前，張彥姝叫住她：“你沒有選擇的那條路，不一定滿是鮮花掌聲；而你選擇的這條路，也不一定布滿荊棘。西甯，你要記住，最好的永遠在當下。”
季西甯點了點頭：“老師，我明白了。”
——
一個月後，季西甯和李奚明回北辰參加論文答辯和畢業典禮。
半個月前林霁在蘇哈大滿貫中奪得男單亞軍和男子雙打冠軍，他和王洛川這對雙打搭檔再次獲得大家的關注。
結束蘇哈大滿貫後，他們回國參加常規挑戰賽·北辰站，也就是說，林霁最後一項比賽結束的時間和季西甯參加畢業典禮的時間重合了。
雖然林霁說過要陪她一起去舅舅家，但臨近奧運會，她不想讓他這麼操勞，就隻在微信上恭喜他，并沒有把自己的行程告訴他。
北辰大學。
白天答辯順利結束，班上同學約着一起去吃晚飯。季西甯一向喜歡湊熱鬧，便拉着李奚明一起去了。
坐在飯店裡等上菜時，一個同學問季西甯：“西甯，前段時間你是不是采訪了林霁呀？”
衆人聽到“林霁”的名字，紛紛看向季西甯。
“是。”這件事沒法否認，她隻能硬着頭皮承認了。
大家瞬間炸開了鍋。
“林霁？是打乒乓球的林霁嗎？”
“你好厲害啊西甯！”
“林霁真人是不是很帥啊？”
“天啊，我是不是該毀三方改行做體育記者啊？”
“......”
季西甯隻能略帶尴尬地一一應道：“對，是他......沒有沒有，我不厲害......我當時隻顧采訪沒太留意到他真人和照片的區别......每份工作都有優點缺點，還是要看個人規劃。”
一路應下來，她笑得臉都有點僵了。
“實習還算順利嗎？”突然，有人在她旁邊問了句。
季西甯轉頭看到她身邊坐着一個人，是她的大學班長鄭烨楠。
他和季西甯大一時同在一個社團，但是季西甯每天忙着上課考證兼職，無暇顧及其他，便在大一下學期退出社團。除此以外，兩人的交集不多，所以兩人并不是很熟。
季西甯友善應道：“還在摸索期。”
鄭烨楠說：“我現在在北辰電視台，也是實習記者，以後咱們就是同行了。”
“真的嗎？那我們就是班上為數不多從事新聞行業的人了。”在這一行裡多個朋友就是多份資源，她十分驚喜。
女孩紮着高馬尾，姜黃色的襯衣顯得她的膚色更白了。眉眼彎彎，笑起來清澈純淨。
他的心一動，說：“是的，我們以後可以多聯系，互幫互助。”
“好啊。”
鄭烨楠給她的杯子裡倒入可樂，說：“不過我沒想到你會去南苑，以為你會留在北辰工作，畢竟北辰的機會更多。”
“謝謝。”季西甯說，“我是南苑人，那邊有我的家人朋友，所以就回去了。”
家人？
鄭烨楠作為班長曾幫她處理過申請助學金的材料，知道她在小時候失去雙親後就跟着親戚定居北辰了。但這個問題有點冒犯，他忍住沒問。
“你會向台裡申請去索哈納報道奧運會賽事嗎？”他換了個話題。
季西甯：“這麼大的賽事應該輪不到我吧？”
“夢想肯定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兩人同時笑了，在李奚明附耳跟季西甯說話時結束了話題。
“你的手機屏幕一直在閃。”李奚明小聲說。
季西甯有點疑惑，翻出手機一看，明晃晃的“林霁”二字吓得她快速把手機反扣在桌面上。
怎麼就記得把微信備注改了，忘了改電話備注啊？
“林霁？”李奚明看到了。
“噓。”季西甯把手指放在嘴邊，向她投去哀求的眼神。
李奚明會意，推了推她，“你先出去接電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