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卿齡站在牆邊,紅牆将她的身影全數遮了去,暖陽照在她的衣袖上,泛着絲絲流光。她擡頭看向身前的秦硯珩,伸手接過冪籬戴好,卻又把白紗撩到頭上,露出妝容精緻的臉。
“……”秦硯珩歪了歪頭,這番舉動惹得他忍不住笑意。他有些時候不太能理解洛卿齡在想什麼,她以為他特意給她找的冪籬是為了什麼?
“本王知道洛娘子今日極美,但眼下屋内都是男人,若就這麼明晃晃進去了,不出半日全京城都知道本王驗屍到一半特意出門接你,屆時輿論會如何發酵饒是本王也控制不了。”
秦硯珩一口氣說完,瞟了一眼洛卿齡掩在頭頂的白紗。
“我還說小殿下怎會這般好心,拿冪籬給我遮陽,原來是怕我毀了你的名聲啊。”洛卿齡沒好氣道,自顧自把撩起的白紗放了下來,而後仰頭看着秦硯珩,像是在問他這樣可以了麼。
本以為秦硯珩多少會回避些,誰知這人更是沒臉沒皮,他略微彎腰湊近她,上下左右好一陣打量,直到洛卿齡又覺得一陣熱意湧上臉,秦硯珩終于滿意地點點頭,“嗯”了一聲後說道:“行,這回湊近也看不出是誰了。”
“……”
她當初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才會托人把自己的畫像遞到那人宮中,還花了不少冤枉錢,她就不該聽信傳言,以為秦硯珩是個面如冠玉、潔身自好的小郎君。
是,他的的确确長得不錯,也懂得與别的小娘子保持距離,但就是腦子不太好!
就在洛卿齡暗罵時,秦硯珩早已越過她先一步跨進房中,隻聽屋内一聲聲“殿下”傳來,看樣子裡面的男子确實不少。
洛卿齡擡起裙擺進了屋,隻見正堂内杜逾白直挺挺躺在那兒,雙腳對着她,屍體臉上也不用白布遮住,就這麼明晃晃地露出來,即便隔着冪籬也能直接看到杜逾白皮膚上的屍斑。
許是因着秦硯珩在場,衆人對她的到來并未表現出過多的意外,隻是略微朝她抱拳行禮,而後站在一旁束手等待秦硯珩發話,洛卿齡亦微微屈膝回禮,随後跟在秦硯珩身邊繞着屍體走了一圈。
眼下還是冬天,屍體并未有明顯的腐爛,但湊近還是能聞到屍臭。
“許大人,”秦硯珩在屍體頭部旁邊半蹲下來,仔細打量着脖子的勒痕,“先前讓你去戶部查杜逾白的背景,可有何收獲?”
“回殿下,臣等将杜狀元及其全家人都查了一番,發現杜家幾十年來并未得罪過什麼人,除了一件事……”
許晟說到一半瞧見秦硯珩擡頭,他咽了咽口水繼續道,“去歲谷雨,杜狀元在會試中舉後曾與幾名同窗因住房産生争執,但這些人如今都不在京城裡,并不符合作案條件。”
聽聞,秦硯珩點點頭:“且不說他們會不會因為這點小事便殺人,就算真是那幾個同窗幹的,那在京城雇個人殺害杜逾白,首先就需要不少銀子,我想杜逾白此前認識的人根本拿不出這筆錢。”
房内陷入沉寂,顯然衆人對此并無過多頭緒。眼下莫說兇手,便是連作案動機他們也猜測過不少,但無一例外均被小殿下否定了,如此看來竟是陷入死局。
“不如先查一查杜逾白死後,誰是實際受益者。”洛卿齡兩指撚起一旁的白布蓋在杜逾白臉上,并未注意到對面秦硯珩贊許的目光。
“話是這麼說,道理誰都懂,可這又該從何處查起?”
許晟沒忍住開口問道,雖說他不知小殿下帶來的這位女子是什麼來頭,但一個女子又能有什麼好的想法,況且還是一個沒出閣的小娘子。許晟看着眼前這位還未盤發的小娘子,心裡有些不快。
“許大人方才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眼下人家小娘子提點一句之後怎的又變成‘誰都懂’了?”秦硯珩冷聲把話堵回去,随後朝洛卿齡揚了揚下巴,示意其繼續。
洛卿齡雙手抱胸“哼”了一聲,連帶着秦硯珩她也不想理會。天子腳下的人怎會這般瞧不起人?她在邊疆的時候可從未見過眼睛長在頭頂的官員,現下進了京也算是見識到了!
見狀,早就厭煩那群大臣的秦硯珩幹脆順水推舟:“許大人若是看不出什麼東西,不如還是回去罷,我看這大理寺幹脆改名叫‘屁大點線索也理不出寺’算了。”一群沒用的飯桶。
屁大點線索也理不出寺,簡稱“大理寺”。
洛卿齡沒忍住笑出聲,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越過冪籬看向秦硯珩,二人視線在空中交彙,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笑意。她突然理解這位小殿下的無奈了,原來這張會嘲諷人的嘴是被這群人氣出來的。
“這……這……”許晟還想開口替自己辯解幾句,卻被秦硯珩冷眼壓了回去,隻好聽令告退。
烏壓壓一群人離開後,屋内頓時變得異常空曠,唯有二人一屍體而已,洛卿齡摩挲着雙臂靠近秦硯珩。方才人多的時候她還不覺得有什麼,眼下突然間隻剩下她和秦硯珩,心裡竟覺得有些滲人了。
“說吧,洛娘子這是想到什麼好招數了。”秦硯珩看着洛卿齡的動作,半蹲在地上仰頭朝她笑道。
“好招數算不上。”
洛卿齡撩起冪籬跟着秦硯珩蹲下,肘部搭在膝蓋上,雙手撐着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少年,臉上笑意盈盈,她紅唇一張一合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冬日午後,暖陽熙熙,映在她微紅的臉頰上,顯得人格外靈動。
别的不說,這位洛娘子是真的長得好看。暖暖冬日,秦硯珩心裡隻有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