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懿安本人不以為意,倒是台下窸窣聲漸起。
“果然不如她姐姐跳得好。”
"聽聞是莊子上養大的..."
“難怪啊,我看這周身的氣質,也比不得她姐姐,鄉裡鄉氣的……”
“那可不,蕭懿安可是蕭将軍的女兒,她呢,我聽說她好像是……”
這些人的悄悄話實在說不上小聲,蕭懿安聽得發笑,真夠蠢的。
上台前,她與蕭有儀在一處,别人分不清她們的身份,故而還算客氣周到。
然而,她頂着“蕭有儀”的身份不過一支舞的時間,就遭受許多無端的惡意和比較。
她現在沒有蕭将軍女兒身份的光環,所以一舉一動就理所當然比不上現在貴為“蕭懿安”的蕭有儀。
若他們得知真相呢?是不是口風和評價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她能想象,到那時,她的鄉裡鄉氣就會變成樸素低調,蕭有儀的一舞傾城就會變成博人眼球。
蕭懿安想起方才嶽靈靈那一番言論,陷入沉思。
這段時間以來,她從未輕賤過蕭有儀,也特意注意言行舉止,從未在小儀面前炫耀過分毫。然而,僅嶽靈靈與今日台下衆人,僅僅這些離他們生活很遙遠、無關重要的人,都喜歡将她們二人放在一起比較,那素日蕭府中人呢?會不會比較更甚?蕭有儀她,頂着罪臣之女的身份,該是過得多艱難?
下台後,蕭懿安本想向蕭有儀道一聲恭喜,可自蕭有儀一舞後,被一群公子小姐圍了個水洩不通,她根本無法擠進去。
此刻,蕭有儀成為視覺焦點,恭維聲、稱贊聲、崇敬聲不絕于耳。她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杏眸流轉間竟真有了幾分将門千金的傲氣,與以往那個總是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她判若兩人。
"蕭娘子這舞當真精妙!"
"不知師承哪位大家?"
蕭有儀道:"不過是幼時跟着……"忽地瞥見蕭懿安身影,話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對時,她眼底閃過一絲驚惶。
蕭懿安對上她的目光,淡然一笑,并不去打擾她現在的雅興。
蕭懿安本想去找阿暮,卻見她正跟其他婢女紮成堆,有說有笑地嗑瓜子聊八卦。
而雅琴呢,拿着不知從哪來的簪子正與人一本正經地讨論起來。
她便獨自往竹林方向溜達。
忽聽身後有人輕笑。
轉頭見一青衫公子搖着水墨折扇踱步而來:“蕭小姐方才的言論,見解獨到,發人深省,當真令人欽佩。”
蕭懿安聽出他是先前男賓席反駁趙雲珂之人,微微屈膝,福身行禮:“多謝這位公子為我仗義執言,不過公子謬贊,實在不敢當。”
“咦?‘這位公子’?”青衣公子用扇骨敲了敲手心,“蕭小姐不認識我?”
“我應該認識你?”蕭懿安笑道。
這人,誰?
青衣公子笑笑,雙手握扇,弓身作揖禮:“在下是周國公府周奉軒,與姑娘本有婚約在身——雖說前些日子剛被退了親。”
蕭懿安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說好的纨绔子弟呢?眼前這位長身玉立的公子哥,腰間還挂着個精巧的鴛鴦荷包,怎麼看都不像傳聞中鬥雞走狗的浪蕩子。
等等——
“周公子認錯人了,我可不是蕭懿安。”蕭懿安道。
"若僅看服飾眉眼,你與另一位蕭小姐仿若雙生。”
“既如此,你怎麼能斷定我就是蕭懿安呢。”
周奉軒手中輕握折扇,不緊不慢地來回踱步:“衣裝能改,氣度難藏。世間之物,縱是珍奇無比,初得之時,必視若拱璧。可一旦久持于手,安然得之,便不若伊始那般視若珍寶,亦不會患得患失。久而久之,漸成習以為常之事,内心自然泰然自若。"
"将軍府千金的頭銜,就是這般。時日既久,坐擁此位,應覺稀松平常,至少不應該是那位蕭小姐那樣……喜不自禁。"
“有意思。不過,周公子既看得出,旁人怎會看不出?”
“哈哈,其他人縱然心有懷疑,也被頭銜蓋過去了。我能猜到,全系蕭小姐退婚一舉。”
蕭懿安不言,靜靜看着周奉軒解釋。
“今時之世,女子退婚之舉,實不常見。然蕭小姐非但敢行退婚之事,更敢赴彼方所辦之宴會,想來此女定是膽識過人,行事果敢,絕非容易羞怯臉紅之人。”
“既然被你看出來了,我也不否認了。”蕭懿安聳聳肩,無所謂地道,“不過,周公子對人對事洞若觀火,怎麼就傳出‘玩世不恭、胸無點墨’這種流言蜚語呢?照我看,周公子的心上人,當與你門第差距太大,故而自污,以屈求伸吧?”
她一邊說着,眼神在周奉軒腰間的荷包上流轉。
荷包小巧精緻,繡着一對戲水鴛鴦,針腳細密如絲,每一根羽毛栩栩如生,定是出自哪位女子的妙手,而周奉軒毫不避諱,将其佩在身上,想必二人心意相通。
“既然被你看出來了,我也不否認了。”周奉軒也學着蕭懿安聳聳肩,無所謂地道。
都是爽利人!
二人對視一眼,開懷笑出聲。
此時,王靜姝跑過來,臉帶急切:“蕭姑娘,你妹妹溺水了,你快去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