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懿安睡得正香甜,忽聽"哐啷"一聲脆響,驚得從被子裡支起身子。
揉着惺忪睡眼望去,見床頭首飾盒歪倒在地,瑪瑙簪子珍珠串兒叮叮當當滾得到處都是。
蕭有儀慌忙蹲下:"姐姐恕罪,方才起夜時袖子帶倒了盒子。"
"不妨事,本也沒什麼值錢物件。"蕭懿安掩口打着呵欠。
話音剛落,卻見蕭有儀舉着塊碎玉輕呼:"呀!"
"怎麼了?"
蕭有儀将玉佩遞來,指尖微微發顫。
蕭懿安就着燭火細看,這玉潤如凝脂,斷口處犬牙交錯,僅剩下錦鯉的魚尾,另一半想必是錦鯉的魚首。
"方才摔碎的?"
"……或……或許是吧,抱歉姐姐。"蕭有儀低着頭找另外一半玉佩,可怎麼也找不到。
“太晚了,不必找了,”蕭懿安溫聲道:“不過是一塊玉佩,我平日裡也不常佩戴,你知道的,比起這素雅的玉佩,我更喜歡那金燦燦的步搖。”
金子,能保值,還能傳宗接代。
蕭有儀擡頭,猶豫半晌才開口:“姐姐,這半個玉佩……可以送給我嗎?”
"都裂成兩半了,改日給你尋塊完整的。"
蕭懿安卻咬着唇搖頭:"我……我就要這個……"
“好罷,你既喜歡,拿去便是。”
“多謝姐姐。”
次日天光初亮,在蕭有儀的敦促下,蕭懿安難得起了個大早,與蕭有儀一道往正院給趙陵問安。
堂前趙陵正端着茶盞,邊上坐着蕭有儀那位李叔母。
李叔母先前自覺久居蕭府多有叨擾,便去京城其他親戚家打秋風去了,不料不過數日,就被人家掃地出門,隻好灰溜溜地回到蕭家。
蕭從林向來不問内宅瑣事,對此并無意見。奇的是素日清高的趙陵,這回竟也容得這潑皮親戚賴着不走。
兩姐妹剛走到廊下,就聽見李叔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姨父家娘子喲,那王家婆娘指着鼻子罵我兒是瘸腿癞蛤蟆,說什麼就算全天下男人死絕了也看不上修遠!哎喲喂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趙陵舉着茶盞的手懸在半空,幾次想插話都被這哭嚎堵了回去。最後"咚"地把茶盅往桌上一撂,正巧看見兩個姑娘進屋。
蕭有儀見叔母哭得聲嘶力竭,忙上前給叔母順氣。
蕭懿安雖聽得直撇嘴,卻不敢作聲,唯恐吸引這位叔母的火力,隻規規矩矩地給趙陵請了安。
趙陵神色嚴肅:"昨日春宴,為何讓蕭有儀替你跳舞?"
蕭懿安早有準備:"夫人,那嶽靈靈實在欺人太甚,隻等着看我們蕭府的笑話,我自知舞技生硬,這才讓小儀救場。您瞧,滿園子不都誇她跳得好麼?"
"哼!胡鬧!你若想要維護蕭府的榮譽,維護自己的臉面,需憑借自己的本事,靠别人取得一時的榮光,有何意義?你作為将軍府的女兒,怎能臨陣脫逃?跳得不好又如何,别人笑話又如何,隻管做你自己就是。”
趙陵此言在理,蕭懿安自知理虧,難得乖乖順從地稱是。
趙陵揉着太陽穴歎道:"今早杜府派了媒人,點名要給你說親。"
“誰?”
“杜侍郎家的公子。”
"杜公子?我連他長幾個鼻子眼都不知道啊!"
"你不認識他,他亦不認識你,不過是昨日看了那支驚鴻舞。"
“可跳舞的是小儀。”
趙陵道:“棘手的就是這一點。”
旁邊李叔母雖隻聽了個大概,但是猜到其中真意,兩眼放光,扯住蕭有儀:"好丫頭,真有這事?你真的在那什麼宴會上,跳了舞?”
見蕭有儀點頭,李叔母頓時換了張笑臉:"哎喲我的心肝肉欸!你那舞姿可是天上有地下無,不把京城那些個公子哥迷得死死的,這不,今天就有公子上門了。這般好本事合該配個王孫公子!那個杜府的公子怎麼樣啊?什麼?你忘了?你昨日去不就是相看夫君的嗎?你這丫頭……哎呀呀,算了算了,乖囡囡,他日你攀上高枝,千萬不要忘了你哥哥啊!”
蕭有儀臉色尴尬,怔怔杵在原地,唇瓣翕動卻說不出半字。
一頓早飯,便在李叔母唾沫橫飛的說笑聲裡草草收場。
蕭有儀臊得慌,再也坐不住,飯後拉着李叔母匆匆離座了。
蕭懿安望着二人的背影,忿忿道:“這個李叔母,平時對小儀呼來喝去,現在倒好意思來沾光!跟塊牛皮糖似的,怎麼不把她趕出府去?”
趙陵正端着茶碗吹熱氣,聞言放下茶盞,不置可否。
蕭懿安道:“她方才吃飯時,又是吧唧嘴,又抖腿又挑菜的,素日裡隔着十丈遠,都能聽到她的大嗓門!”
趙陵素日最是苛責她這些規矩,索性将這些事抖落出來。
卻不想趙陵搖搖頭道:"當年跟着你爹去邊疆的時候,我親眼見過災民搶樹根吃,老婆子為半塊馊饅頭給人磕頭。"她手指輕輕轉着茶蓋子,"不是誰生來都能學規矩的。”
“這世上,窮苦之人多不勝數,對他們而言,連溫飽都難以滿足,又怎能苛責禮儀素養?”
*
飯後,她與阿暮在院中四處閑逛消食。
行至一個拐角處時,瞧見一個小厮鬼鬼祟祟地探頭張望,随後便跑開了。
片刻之後,一位女子也從轉角處走了出來。
蕭懿安尚未看清她的模樣,就聽阿暮出聲喊道:“雅琴?”
雅琴似是沒想到會撞見人,有些慌張,待看清眼前人後,急忙上前行禮:“小姐萬安。”
她雙眼紅紅的,很明顯剛剛哭過,雖然用脂粉遮掩,可細看臉上仍有兩道淡淡的淚痕。
蕭懿安問:“怎麼哭了?”
“多謝小姐關心,風大,迷了眼。”
見她不願多說,蕭懿安也不強問,雅琴離開後,她問阿暮:“那個小厮是誰?”
阿暮道:“夥房打雜的,叫唐峰。”
“走,去夥房轉轉。”
夥房坐落在蕭府的東南隅,遠遠地,便能看見那處炊煙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