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在一旁黑着個臉,拿絹帕反複擦拭條凳,抱怨這抱怨那:“公子,這種腌臜地界,當心吃壞肚子!”
煮粉的虬髯大哥銅勺敲得鐵鍋铛铛響:"小郎君這話岔了!咱家小鋪最幹淨,周邊的人都說咧。而且,蕭府的兩位小姐都愛來我這吃粉呢!蕭府你知道不知道?蕭将軍府。"
“知道,有什麼了不起的……”
趙雲珂道:“錦書,慎言。”
這時,蕭懿安下了馬車,坐在趙雲珂對面。
“大哥,我們這裡勞煩五碗粉,一碗多加香菜。”
“看吧,我沒吹牛吧!”大哥很熱情地歡迎她:“蕭姑娘今兒可趕趟,新熬的骨湯正滾着!”
錦書扭頭抱臂:"我可不要!"
蕭懿安聳聳肩:“好吧,大哥,你少煮一碗。”
“好嘞——”
“你!哼!”錦書見自家公子鐵了心要吃粉,也不勸了,幹脆躲到鄰桌面壁。
蕭懿安招呼兩家車夫馬夫坐下吃粉:“你們也辛苦了。”
早已饑腸辘辘的車夫們也沒拒絕,紛紛謝過,随意找個位置坐下。
竹簾外飄來油辣子香,婦人端着木托盤碎步而來。琥珀色湯頭浮着翡翠碎葉,紅薯粉浸着紅油晶亮如瑪瑙絲。
阿暮不等碗盞落定,竹筷已探向海碗裡顫巍巍的粉條。
蕭懿安也大口吸溜着粉條,酸辣的湯汁濺到嘴角也毫不在意,一邊吃還一邊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大哥這手藝,禦膳房總管來了也得磕頭!”
趙雲珂見她吃相,似乎極為嫌棄:“蕭小姐這般吃相,哪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蕭懿安撇撇嘴,不理他繼續吃。
蕭起看着蕭懿安吃得正香,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笑容,搖了搖頭,也跟着動起筷子。
而趙雲珂呢,平日裡吃慣了山珍海味,此刻看着面前這碗造型獨特、氣味濃烈的酸辣粉,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他打量一番,用筷子挑起幾根粉條,細細端詳起來。
蕭懿安看得好笑:“趙公子,放心,好吃得緊!”
趙雲珂臉上帶着難以置信,猶豫好一會,終于小心翼翼嘗了一口。
起初,他吃得微微皺眉,可很快,他慢慢适應,不一會,碗中便已見底。
趙雲珂用絹帕拭過唇角:“味道,勉強下咽罷了。”
阿暮吃飽喝足,拍拍肚子,而後眼睛一瞥錦書:“這粉條滑似綢,辣子香透骨,可惜有人甯肯餓着肚子聞香喲!"
錦書重重“哼”了一聲,扭頭走到馬車邊。
“小姐,我再去巷口,給您買點紅棗糕咧!”
蕭懿安知道她饞蟲上來了,點頭道:“早去早回!”
衆人吃完,蕭懿安解下荷包準确結賬,趙雲珂攔住她:“不行,跟我一道,哪有女孩子破費的道理。”
言畢,指尖已探入前襟摸索。可左掏右尋,連帶翻遍兩袖衣褶,竟是空空如也。
糟糕,莫不是摔那一跤把錢袋摔掉了。
錦書出門從不帶錢,趙雲珂隻好拿出一塊玉佩:“用這個抵賬,餘錢不必找還。”
煮粉大哥見那玉佩瑩潤生光,驚得鐵勺都忘了放:"使不得!公子這玉佩夠買下整個攤子了!我也找不起啊!"
蕭懿安已然看出趙雲珂沒有錢,從錢袋裡數出銀錢,放在桌上:“大哥收這個便好。”
趙雲珂哪裡肯,将錢放回蕭懿安的錢袋裡,而後犟着一定要用玉佩支付,可煮粉大哥又堅決不收。
三人僵持良久。
蕭懿安輕揉眉心歎道:"趙公子這般固執,倒叫我難做了。"轉頭吩咐,"小起,送趙公子上車歇着罷。"
蕭起應聲上前,竟如扛米袋般将人橫抱而起。趙雲珂崴傷的腳使不上力,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塞進馬車。
待他掙紮着掀車簾時,蕭懿安與店家已經點完錢了。
"蕭小姐!"趙雲珂扶着車轅高喊:"待我歸家,定差人雙倍送還!"
蕭懿安看得好笑。
看趙雲珂這架勢,恐怕從未讓女眷破費,故而才如此執着。既如此,我偏要做第一個破費的女子,讓他牢牢記着這遭新鮮事。
分離時,蕭懿安嘴角一彎,用盡一切心機,露出各個角度都超美的笑容。
小樣,記住這個不尋常的今天吧!
誰知她一笑,趙雲珂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原本激動揮舞的雙手瞬間僵住,瞪大了眼睛,随後立刻坐回車裡,一聲不吭。
就連一旁的蕭起也有些愣住。
見狀,蕭懿安心裡暗自得意,不枉費之前對鏡子傻笑練習那麼久。
就在她欲離開時,錦書叫住了她,蕭懿安回頭:“怎麼?”
錦書的神情十分糾結,欲言又止。
“到底怎麼了?”
錦書面露難色,猶豫再三,還是硬着頭皮說道:“你快别笑了……”
“為什麼?”
她的笑容有這麼迷人嗎?
蕭懿安笑眯眯地看着錦書,心裡默默腦補他說出那些經典台詞——“你是第一個為公子破費的女子、“公子在你面前都愛笑了”雲雲。
誰知,錦書憋了口氣,終于道:“你牙齒上粘了顆蔥花!公子平時最是潔癖!”
一口氣說完,他逃也似地上了馬車,催促車夫馳騁而去。
萬萬沒想到,菱花鏡裡練了千百回的笑,竟敗給一粒蔥屑!
太太太太丢人了!!!
想着今日在趙雲珂這沒一件順心事,蕭懿安臉上一陣滾燙,幾步跑到路邊,蹲下身就哭了起來。
"小起……嗚嗚嗚,我是不是……"她抽噎着揪住蕭起皂靴,青絲散落肩頭,"像個唱滑稽戲的醜角兒?很丢人?"
見狀,蕭起急得手足無措,手懸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急得在原地轉圈,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嘴裡嗫嚅着:“沒……沒有,小姐不丢人。”
可這話顯然沒起到什麼作用,蕭懿安哭得更厲害了。
微風輕拂,柳絮在空中肆意飛舞。
偏偏這時,有柳絮飄進了蕭懿安的眼睛裡,她難受地閉上眼,伸手胡亂地揉着,嘴裡喊着:“阿暮,快來幫我吹吹。”
連喚數聲,無人回應,忽覺溫熱氣息拂面,有人正輕柔地幫她吹着眼睛,動作十分小心,生怕弄疼她。
蕭懿安心想,這個阿暮平時大大咧咧,辦起細緻事也挺上趟。
片刻後,眼睛舒服些許,蕭懿安緩緩睜開眼,本以為會看到阿暮熟悉的面容,卻對上了蕭起滿是擔憂的雙眼。
她這才想起,方才阿暮離開買紅棗糕去了。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空氣仿佛都靜止了。
漫天的柳絮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蕭懿安和蕭起站在柳樹下,柳絮輕輕落在他們的肩頭、發梢。
蕭懿安仰着頭,眼睛瞪得大大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
蕭起面對她,微微低着頭,面上竟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而後他退後一步,拉開一點距離。
漫天柳絮下,蕭起用僅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小姐,您方才一點不丢人,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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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墨,狂風呼嘯而至。
緊接着,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砸在地面上,濺起層層水花。
疾風驟雨中,寺廟裡那棵如火的古樹,被狂風肆虐着,樹上的紅綢紛紛被刮落,尤以枝頭為甚。
樹梢最頂端的一條紅綢,悠悠蕩蕩地飄落,借着微弱的光線,能隐約看到上面寫着“奉軒靜姝”四個字。
紅綢被泥水浸濕,字迹漸漸暈染開來。
将軍府内,睡得打鼾的蕭懿安聽到冷酷的系統音——
【叮!主線任務“情不知何時起”,任務失敗!請宿主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