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金樽玉液坊的燈籠次第點上,河面波光映着雕花窗格外透亮。
蕭懿安戴着紗帽跨過門檻,夥計殷勤地引着她穿過熱鬧大堂。
二樓臨河雅間飄來茶香,珠簾一掀就聽見周奉軒拖着調子:"蕭小姐再晚來會兒,這碟酥油鮑螺可要被我吃光了。"
蕭懿安摘下紗帽往椅背一扔:"并非我有意遲到,你也知曉我家郡主的脾氣,我剛出門便被她撞見,費盡口舌,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得以脫身,還非得讓我戴上這帷帽,路上險些撞了賣花擔子。"
周奉軒為她斟了一杯茶:"看來,近日登蕭府之門的公子不少。說吧,傳信喚我來此,所為何事?"
蕭懿安道:“奉軒兄,你可曉得韓厚誠此人?”
“果然是為了此事。韓厚誠麼……”周奉軒微一沉思,似在斟酌用詞,片刻後才道,“為人忠厚老實,又重義氣。”
韓厚誠乃是韓國公府的獨子,其姑母貴為皇後,姐姐則是太子妃,家世極為顯赫。太子那一派的官員,諸如太傅之子,都極愛拉攏他。但韓厚誠生性憨厚,并無那些人的奸猾心思,平日裡行事作風端正,因此,周奉軒雖與他分屬不同陣營,對他的評價卻也頗高。
蕭懿安追問道:“那依你之見,他求娶我一事,可是出自本心?”
“自然,”周奉軒回答得毫不猶豫,“你與他素未謀面,所以不了解他。他這人雖說事事聽他姐姐的,但若自己不想做一件事,便是旁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絕不肯屈從。至少在求娶你的這件事上,他并無反感之意。”
蕭懿安道:“此次東宮元氣大傷,我聽聞太傅魏自清想要禍水動引,對王家下手,上書聖上,稱王家姑娘兄長并非失蹤,而是叛逃敵軍。”
“确有此事。” 周奉軒神色凝重。
蕭懿安不解:“可王嶽兩家是為親族,嶽家與他們同屬一黨,他們這般陷害王家,難道就不怕牽連嶽家?”
周奉軒長歎一聲道:“這是一步險棋,兜兜轉轉,實則是想拉我周家入局。家父上奏彈劾東宮前夜,魏太傅竟遣人送來密函,想用我與王靜姝的舊婚約,換周家袖手旁觀。家父自是不願,他們便盯上了靜姝,想借靜姝一事反擊家父。蕭小姐,你可知,那位自焚書生未過門的未婚妻,就是靜姝的那位婢女,霜兒。”
蕭懿安點點頭,她早有此猜測。
“你或許以為趙允祯是色膽包天,貪圖霜兒美貌,方對她下手。實則不然,至少不全是為此。他此舉,乃是通過敲打靜姝,來警告我,警告周家。”
蕭懿安默然片刻,她未曾想到此中竟有這般曲折,更未料到趙允祯手段如此狠毒,竟将無辜之人卷入其中。
史書所載,趙允祯昏庸無能,她原以為他不過空有太子之名,實則庸碌無為。如今看來,此人心機深沉,擅長從别人的弱點下手,遠比想象中更為棘手。
她輕聲問道:“王姑娘如今可好?”
“她已病了幾日,服藥亦不見好轉,大夫說是心病。”
蕭懿安聞言,心中唏噓。王靜姝與霜兒情深義重,即便自身難保,亦竭力護霜兒周全。如今霜兒慘死,王靜姝心中之痛,定如刀絞般難以承受。
這時,一道很沉穩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奉軒,是我。”
話音未落,一身着暗紫錦袍的男子已掀簾而入,他身形修長,氣質沉穩,劍眉之下,一雙深邃的眼眸猶如幽潭,波瀾不驚。
蕭懿安見他面容熟悉,仔細回想,這才記起,春日宴的宴席之上,九公主趙蓁蓁身體突發不适,正是這位公子将她帶離。
蕭懿安不禁脫口而出:“啊,是你呀,我們之前見過的。”
紫衣男子微微颔首:“蕭小姐,别來無恙。”
“咦?你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的?”蕭懿安面露疑惑,輕聲問道。
“那日你于席間對飲食的一番高見,我與奉軒在男賓席有幸聽聞,蕭小姐雖隐藏身份,但若有心,并不難猜。”
他這一番話又讓蕭懿安想起那日與嶽靈靈争執大放厥詞,不由得有些尴尬,她趕快轉移話題:“上次你們匆匆離去,不知令夫人身體如今可大安?我見她似有咳疾。”
不知為何,此言一出,雅間内瞬間安靜下來,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啪嗒”一聲,一旁的周奉軒震驚得折扇都沒拿穩:“允珩,你何時成親了,居然不知會我一聲?”
“我成親了?”紫衣男子握着青瓷盞的手頓了頓。
"你不是九公主的驸馬麼?"蕭懿安問。
紫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微微一怔。
這時,周奉軒突然拍案大笑:"怪我怪我,沒介紹,倒叫你錯認了!這位是當朝四皇子,趙允珩。"
蕭懿安腦中 “轟” 的一聲,這才驚覺自己鬧了個天大的烏龍。
蕭懿安啊蕭懿安,你這什麼眼力見啊?竟把人家兄妹錯認成夫妻!
她慌忙起身要行禮,卻被趙允珩虛止住:"既是誤會……”他停頓須臾,“解釋清楚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