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川無聲。
偶有蟲鳴,一兩聲之後消失,似被潛伏在黑夜中的妖怪吞沒。
沈驚瀾不敢睡覺,把枕頭埋進被子裡,蹑手蹑腳起身,到旁邊的房間去找主角團。
白日裡衛昭明服了猛藥,那藥能救瀕死之人,但性至寒,眼下藥的副作用開始發作。
沈驚瀾輕輕推開門,屋裡沒有點燭,一點點星光灑落在衛昭明的肩頭,他坐在床上背對着她,上半身的衣服退去,瘦削的脊背被映得瑩瑩如玉,在幽暗的光中微微發抖。
好冷。沈驚瀾打了個哆嗦,寒氣不斷從他身上湧出,整個屋子宛若一個冰窖。
裴玄和秦秋正為他運力緩解。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來應該很痛苦。
沈驚瀾靠着桌子靜靜坐着,等了不知多久,差點趴在桌子上睡着。
“阿蘭姑娘,”秦秋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沈驚瀾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瞥了眼已經躺下的衛昭明,亦輕聲道:“阿蘭不敢睡。”
即使困得要死,她還時刻謹記自己的人設。“衛公子怎麼樣了?我擔心死了。”
說完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若是衛公子有個三長兩短,那,那阿蘭也不想活了。”
“你少說話我就能多活一會。”衛昭明的聲音還很虛弱,但她能聽出若不是身體不允許,他一定會使個什麼法術封上她的嘴巴。
沈驚瀾閉上嘴巴,淚眼汪汪地向秦秋求助,秦秋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昭明嘴硬心軟,阿蘭姑娘别放在心上。”
“我當然不會怪他,隻怪自己,不讨衛公子喜歡。”說話之間,又有了哭腔。
鬼知道她今天哭了多少回。以前從沒發現自己是個演技派,眼淚說來就來,如果能成功回去,說不定還能去當個群演什麼的。
“你……咳咳……”衛昭明氣血上湧,猛地咳嗽不止,差點又被氣暈。
“師兄師姐,”他咬牙切齒道,“麻煩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跟阿蘭姑娘說。”
二人了然,會心一笑:“好,我們在外面守着。”
屋裡一時間陷入安靜,靜得她能聽到衛昭明微弱的呼吸聲。
“你想說什麼?”沈驚瀾收起眼淚,眼中不再有柔情。
衛昭明轉過身來,扶着床坐起來,斜靠床頭。
他的頭發散了下來,幾根淩亂不聽話的頭發貼在臉龐,襯得蒼白的面龐更加沒有血色。
“師兄師姐不在,你也不裝了?”他的眼神劍一樣刺向沈驚瀾。
沈驚瀾不去看他,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師兄師姐都跟我說了,你若真是一個普通人,如何能感知到我在地下的位置,又是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恢複身體?”
也許秦秋和裴玄太過善良,不至于說懷疑自己,隻是覺得奇怪,但衛昭明不一樣,他沒那麼心軟,絕不會用把人往好的方向想。
沈驚瀾沉住氣,不緊不慢道:“誰說我身體恢複了?你沒看現在走路腿還發軟嗎?”這點細節她當然能注意到,甚至在吃飯的時候故意少吃,讓自己看起來虛弱一些。
“我本來就躲在你身後,沒怎麼受傷,這一點我十分感激,不管怎麼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還。”
“至于我為什麼要演戲麼……”沈驚瀾頓了頓,湊到衛昭明面前,盯着他微微上挑的眼眸,學着他眯起眼睛,“我怕裴大哥喜歡上我。”
??
衛昭明愣住,一時語塞。
“我長得好看,性格又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沈驚瀾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要臉地自誇了一通,“不瞞你說,在家鄉有很多喜歡我的青年才俊,想娶我的人能從莽山山腳排到山頂。但裴大哥不是我中意的類型,我怕他傷心,故而僞裝自己,明白了嗎?”
衛昭明徹底被震撼了,人怎麼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
看着他呆愣的模樣,沈驚瀾心情大好,直起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夜深了,趕緊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你……”衛昭明試圖恢複自己的語言系統,“你是不是這裡有問題?”說完指指頭。
沈驚瀾白了他一眼:“腦子有問題的是你。”
“我聽說你身上的毒是山都沈驚瀾所緻,且九日一發作,共發作九次,一次比一次痛苦,第九次發作時會暴斃身亡。”
“是又如何?”
“你也不動腦想想,你是錦繡城的衛昭明哎,沈驚瀾要麼不殺你給你賣個人情,要麼肯定會将你一擊緻死,怎麼會給你下慢毒,讓你有時間去找解藥然後再找她複仇?”
“你連這個都想不明白就别想我跟裴大哥的事了。”
“你有喜歡的女子嗎?你懂感情嗎?不懂就别給我添亂,我可不想讓裴大哥傷心。再說了裴大哥跟秦姐姐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這麼做,都是緻力于讓他二人終成眷屬!”
沈驚瀾深吸一口氣,一頓輸出差點缺氧。Pua她太熟了,領導就是她最好的學習模闆,合格的社畜必得能識别Pua、無視Pua,最終做到反向Pua。
除妖多簡單啊,隻要實力夠硬就能亂殺,沒經過現代職場的衛昭明還是嫩了點。
好安靜。
衛昭明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