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舟自然沒有因為别人口中一句沒有依據的指認便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況且還是一個曾看着長大的孩子。隻不過八年來發生的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這些他賀宴舟細細琢磨了一番,巫暮雲還是不是當初那個攔着他去路想要習劍的少年,賀宴舟拿不定主意。
甚至于從巫暮雲嘴裡得知的追殺他的是南诏女王這件事情,賀宴舟也有過懷疑,南冥教真的那麼容易被一個女人威脅?那巫行風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再者,夜來風是何等人物,估計曾也是魍魉山某位仙人座下弟子,會聽命于南诏女王?他追殺巫暮雲不假,但必定另有目的。
隻可惜巫暮雲心思缜密,滿嘴甜言蜜語卻沒有一句是真心話,究竟還是提防着賀宴舟的。
“臭小子變了。”賀宴舟心裡不禁感概道。南冥教或許發生了很大的地位變化,但不見得就是要依附于南诏國女王。
賀宴舟倏然明白過來,沈十一既是要抓他回教,也得護住他的性命,所以那些紫衣殺手确實就是南冥教的,而南诏女王才是那個處于水火之中的角色。
如此一來,巫暮雲特地編造謊言的目的,也是避免将南诏如今的形勢傳入名門正派耳裡。
想來自己被當成猴耍,賀宴舟心裡很是不爽,悻悻道:“你那雲公子不見得就是好人,與他來往做甚?”
“賀叔!你怎麼能這麼說雲公子?他在清風居從來不是白吃白睡,砍柴燒火,跑腿做飯,他樣樣都幹,從來沒有閑着,是不是好人,你與他相處這幾個月以來看不出來嗎?!”葉文昭氣沖沖道。
她心思單純,覺得凡事幫自己分擔家務,教自己習武練|槍的人都是好人。而且巫暮雲很溫柔地、很細心地教她槍|法,就像葉青兒時帶着她吹箫一樣,所以她堅信巫暮雲絕非壞人,哪怕是壞,也是立場不同,從未行過傷天害理之事。
賀宴舟心裡也是一股煩悶,此時被葉文昭這些話弄得有些不耐煩,于是兇道:“看出來又如何?看不出來又如何?阿昭,有些事情不該你管的,你乖乖站在一旁閉嘴就行了,話别太多!”
葉文昭不是第一次被賀宴舟兇,以往都是厚着臉皮和他争個不停,最後她賀叔肯定會向她妥協的,可是今日不知怎麼了,鼻子一酸,嘴裡哽咽道:“你救過他的命,他難道就沒救過你的嗎?!賀叔!你不通人情!”說罷,葉文昭頭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将門‘哐!’一聲重重關上。
賀宴舟愣了一下,一掌拍在了自己臉上,有些懊惱道:“到底在生氣些什麼?”
巫暮雲騙他也好,不騙他也好,那麼在意又是為何?他們之間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過客,一拍兩散,忘了也就罷了,作何要為此生氣呢?
真是瘋了。
戌時,賀宴舟用完膳,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裡屋,葉文昭賭氣沒有出來吃飯,他想着要不要和她道個歉,正要起身,卻見清風居外走過幾個弟子,“谷主今日接的貴客你可有聽說過?”
另一位弟子道:“青雲山誰沒聽過,那可是天下第一門派,厲害着呢!”
“不過你想想,這麼厲害的門派弟子怎麼會中蒼耳子的毒呀?你看到沒有,那些弟子一個個臉色煞白,可見中毒不輕。”
“這你就不懂了吧,肯定沒好好聽谷主講課,勸你趕緊補補,免得到時候被問到了要被罰喽!”
“啊?我到底漏了什麼呀……”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傳入賀宴舟耳裡,今日他沒有出清風居的大門,所以不知道神醫谷發生了什麼,青梧竟然收留了幾位青雲山弟子?
青雲山的人從洛陽跑到了幽州?什麼目的?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倏然而來。
賀宴舟收回想要哄一哄葉文昭的心,從清風居跑到了百草方,但此時百草方已然關門,青梧也回到了他的住處。
戌時到亥時是神醫谷弟子入睡的時間,所以路上幾乎沒有了人影,在槐樹下停留了不久,賀宴舟剛轉身卻聽到了一聲熟悉的琴音。
悠揚婉轉,卻又暗藏殺機,他猛然擡頭,穿過枝葉縫隙,在房頂上看見月光下正端坐着一位男子。
賀宴舟瞧不清他的臉,但光聽這熟悉的音律,可以判定這個人也許就是夜來風。
此曲巫暮雲曾用口弦吹過,是用來禦蠱的,隻有南诏人會,而傳聞中夜來風除了能變幻面容,還彈得一曲好琴,且專挑夜裡彈給将死之人聽。
果然,賀宴舟腳下傳來聲響,密密麻麻的蠱蟲便朝他湧來,他腳尖點地躍上了屋頂,與夜來風隻隔了一座房屋。
今夜賀宴舟聽了此曲,那個将死之人便是他了。
夜來風一襲紫袍,頂着一張俊美的臉蛋,鳳眼下露出了陰森可怖的笑容。
“歸去來兮。今兒,我就送送公子吧?”夜來風舉手投足有些妩媚,隻見他雙手撥動琴弦,一道疾風便朝着賀宴舟猛然飛去。
賀宴舟心叫不好,實在沒什麼地方可以躲避這突如其來的疾風,于是便撲向了身後的老槐樹。
賀宴舟雙腳落在槐樹枝幹上,引得槐花落了不少。
腳下的蠱蟲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窩蜂往槐樹上爬,賀宴舟閃躲不及,又被夜來風飛來的琴音震下了槐樹,在地上滾了兩圈,捂着胸口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