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舟先是對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禮,而後道:“多謝兄台相助!在下姓賀名術,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乞丐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無名無姓,賀兄想怎麼稱呼都行,反正江湖之中,咱們再也不見!”
“兄台身上的傷再不治療怕是會有炎症,賀某略懂一些醫術,不如……”
賀宴舟還沒有說完,那邊的人卻立馬否決道:“不必,我身上太髒,怕是不妥,賀兄照顧好自己就行。”他抖了抖衣衫上的塵土,“我就是老鼠窩裡鑽出來的,還怕這點小傷?得了得了,你可太看得起我咯!”
“看得起,自然看得起!兄台厲害極了,那一身武功可看得我眼花缭亂,實在佩服。但傷還是得治呀,你看要不就讓我将這份恩情還了?我好過意的去。”
“你順手撿了路邊的阿貓阿狗,需要它們報恩麼?不需要!”
那乞丐終于回頭看了賀宴舟一眼,隻那一眼,賀宴舟便看出了他的不同尋常,即便蓬頭垢面,但那雙眼睛确實獨一無二,像是冥府忘川河邊的明燈,幽暗深邃。
賀宴舟愣在了原地,等回過神來時乞丐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總覺得此人十分蹊跷,但奈何相處時間太短暫時發現不了什麼端倪。
賀宴舟還是不死心地往他去的方向跟了過去,誰知那乞丐腳下生風,沒一會兒就将賀宴舟甩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賀宴舟雖有不甘,但還是回到了客棧。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晨間繼續跑到白梅林教授顔舒武功,但頭一次當人師傅,還是一位暗藏危機的徒弟,賀宴舟的心情此起彼落,最後幹脆順其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半推半就将‘一切境’的基礎法則教了出去。
洛陽的氣候很宜人,正午時分正是陽光明媚之時,照在人身上時全身都是暖洋洋的。也許是幽州那邊比較幹燥,亦或是直到今日那裡也才逐漸回溫的緣故,賀宴舟像是許久沒有曬太陽了,從白梅林回客棧後便坐在窗邊曬起了太陽。
說來他活到如今這個年紀,還真沒有曬過這麼溫暖和煦的陽光。這似乎有些諷刺,畢竟誰不知道茯苓山是什麼地方,那裡的風景也好,氣候也罷,都比洛陽好上許多倍,可是這位逍遙派的前任掌門當時确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賀宴舟想着,大概是那個時候想要的東西都唾手可得,每天都能因為自己的奇思妙想過得有趣而充實,心高氣傲,浮躁得很,更沒有靜下來曬太陽的心思。
賀宴舟在窗邊坐了很久,等到太陽下山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來,才想到了尋些吃食來。
‘壹面’客棧不愧是洛陽有名的客棧,從早到晚,來往之人絡繹不絕,尤其今日,已是酉時,卻意外地更加熱鬧。
賀宴舟聽到人聲嘈雜以為出了什麼事情,卻見大廳間閑置了許久的舞台倏然亮堂了起來。他走近一看,穿過舞女們的身影看到了中間緩緩而起的九娘子。
他一下來了興趣,靠在欄杆上俯視着舞台的變化,九娘子的舞姿在賀宴舟看來并沒有多餘的柔情,準确說是每一個動作都暗藏殺機。
“她怕不是不會跳舞吧?”賀宴舟心道。
一曲落下,台下的觀衆紛紛開始了贊美。賀宴舟把玩着腰間的酒葫蘆,目光往下一瞥,卻見門外走來了兩位氣場不一的男子,其中一位賀宴舟隻需瞅瞅他身上的衣物便可斷定其身份,正是洛陽的刺史大人。
賀宴舟觀察力不錯,兩位男子看上去是喬裝打扮了一番,但身上的衣物依舊很顯貴重,尤其是這位刺史大人。
兩人被小二帶到了二樓較為私密的紅木包廂裡,經過賀宴舟身旁時,刺史大人邊上的男子明顯對其打量了一番,賀宴舟隻好轉過頭假裝沒有看見。
“小二,将本店有名的菜肴全上來,外加兩壇陳釀的夜來香!”
“好的兩位爺,稍等片刻,小的這就通知廚房去做。”
聽見包廂裡傳來聲音,賀宴舟還是忍不住往那邊看了一眼,卻見金色簾子下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與他猜想得一樣,另外一人便是靖王上官拓。
若是說上官拓來到壹面客棧為的隻是嘗一嘗這洛陽有名的美食,感受一下這裡的風土人情,賀宴舟反而會有些懷疑。隻因以他對這個人的了解,他絕不會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畢竟大家所熟知的靖王便是永遠都将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賀宴舟下了樓,找了個隐蔽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原本還想着出去轉悠轉悠,順便尋一尋那位救他的乞丐,不過眼下他倒是有那麼些興趣看一看九娘子的舞姿了。
又一舞落下,台下迎來了熱烈地掌聲,大家都因為九娘子熱情獻舞而興緻盎然。
就在這時,二樓紅木包廂裡也傳來了緩慢而有節奏的掌聲,隻聽他道:“好,好極了!”
“我隻聽聞洛陽美女如雲,卻不知這洛陽第一美人的舞姿竟如此絕妙,在下今日真是長見識了。”
說話的人正是上官拓,隻不過因為簾子攔着,樓下的看客擡頭看去,左顧右盼也沒能看清他的容貌。
賀宴舟放下酒杯,頓了頓,等待着上官拓接下來的發言,卻聽到九娘子回了句:“公子謬贊,想必公子也是外來商客吧?奴家的舞在洛陽算不上最好,但能得公子這麼高的評價,奴家很是感激!”
九娘子回頭對着靜候在一邊的夥計道:“給二樓的這位公子再贈兩壇夜來香。”又擡頭道:“洛陽夜來香可是出了名的好酒,我店裡的未必有公子在其他地方喝的好,若是不合口,還請海涵一二。”
上官拓笑道:“好店出好酒,再差又能到哪去?不過,在下還是得多謝,娘子。”
這些話在别人聽來是客套話,但賀宴舟耳朵裡卻拐了個彎染上了幾絲諷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