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岸邊荒無人煙,甚至連來往的船隻都沒有。
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映在海水裡,一片破碎的血紅色,波光粼粼,将原本死氣沉沉的苦海點綴得如同耀眼的鴿子血寶石。
可此刻陶沅沅卻絲毫沒有欣賞美景的興緻,她抓起陸子滕雙手,重新将他背起來。
她實在太累太虛弱了,沒走出幾步就腳下發軟又摔趴在地上,身上的陸子滕也因着她一次次的摔倒舊傷上再添新傷。
陶沅沅把陸子滕放下,讓他平躺在沙灘上,聲音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溫柔,“陸子滕,你乖乖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殘陽如血,勾勒着海岸邊零星幾棵椰子樹的婆娑樹影。
陶沅沅撐着快要虛脫的身體爬到椰子樹頂砍下了幾片大葉子。
她沒在附近找到藤蔓,隻好撕裂自己外裙的裙擺,用鵝黃色的布條作繩子,把椰子樹葉編造成一個類似竹筏的墊子。
做好這一切後,她小心翼翼将陸子滕放在植物墊子上,然後拖着他往泉都城裡的方向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從夕陽西斜到暮色四合,再到一輪圓月高高懸挂穹頂。
陶沅沅頂着茫茫月色,繼續帶着陸子滕前行。
她的嘴唇幹涸到脫水起皮,肩膀和後背被布料接的細繩摩擦的血肉模糊,連鞋子都掉了一隻,但她毫不在意,如同行屍走肉般執拗地趕路。
什麼都不重要。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裡隻有一個信念——她一定要救陸子滕。
終于走到有人煙的地方時,已經是第二天。
天邊泛着魚肚白,前方不遠處有幾個勤勞的船夫劃着小船在渡早客。
陶沅沅看到了希望,拖着早已痛到麻木的軀體朝着人群加快腳步。
“船家,勞駕……送我們去清水客棧。”
接客的老船家被眼前女孩的狀态吓了一跳,她的頭發散亂,裙擺破爛,嘴唇幹裂,猩紅的雙眼腫得像桃子,看上去是遭遇了重大變故。
再定睛一看,她的肩頭染紅了一大片,身後還拖着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年。
怕他們是什麼亡命之徒,船家打算拒絕他們。
陶沅沅的手心因為一直抓着布條,被磨得鮮血淋漓,稍微動作就鑽心的痛。
她顫着手從腰間取下荷包,把自己戴的钗環首飾全部摘下,一齊塞給船家。
“求您,幫幫忙。”
見船家還有猶豫,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雙杏子眼裡有水光泛起,承載着快要溢出的絕望和悲傷。
見她出手大方,又實在可憐得緊,船家最終松了口,上前攙扶起她,“姑娘,你快起來!我這就送你們去清水客棧。”
坐上了船後,陶沅沅也不敢閉眼休息,目不轉睛地盯着躺在一邊的陸子滕,怕他再有閃失。
一葉小舟駛過朝陽下,又過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城中客棧。
小船剛一停靠,陶沅沅就看到了站在門前的子桑硯清,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沙啞的嗓子喚他,“子桑師叔!子桑師叔!快救救陸子滕!”
子桑硯清剛從霁月宗趕回來,幾日沒見,陶沅沅這幅凄慘狼狽的模樣他第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聽到有人叫他,他才看清船上的女孩是陶沅沅,而他的徒兒躺在一旁,生死不知。
陶沅沅在老船家的幫助下攙扶着陸子滕上了岸,子桑硯清快步上前迎接他們。
陸子滕被子桑硯清接過的瞬間,陶沅沅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再也支撐不住,渾身洩了力,直直倒下去。
暈倒前,嘴裡還不停喃喃,“救救陸子滕。救……救師父。”
子桑硯清叫子桑傾月一起來幫忙,将二人帶回客棧。
子桑傾月聞聲趕來,隻看到重傷的二人,未曾看到晏如晏涼州的身影,心下暗喜。
子桑硯清替二人号脈診斷,陶沅沅受的都是皮外傷,因為連夜趕路,勞累過度才會暈厥。
可另一頭的陸子滕情況就很不樂觀了,他的心脈盡碎,五髒六腑都受了嚴重的内傷,強撐到如今已經是彌留之際。
子桑硯清神色悲憫,施法暫時護住陸子滕的心脈,幫他吊着一口氣。
“怎會如此……”
不過是數日不在,他的徒兒就險些葬身妖物之手,師妹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留下你們單獨行動的。若是我同你們一起,他們就不會被妖物重創,師妹……也不會下落不明。”
子桑傾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假意安慰道,“阿兄莫要過于傷懷了。晏師姐本領高強,肯定不會有事的。”
子桑硯清依舊劍眉緊鎖,面上盡是愧疚後悔,長長嗟歎一聲。
子桑傾月目光轉向榻上重傷的陸子滕,心裡閃過一絲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