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蘭聽了哥哥的話後,微微抿了抿唇,眉心好像露出一點不高興,下一瞬,又恢複平靜,恬笑着拿着手裡一枝荷花,然後坐到哥哥身旁來。
說道:“我就是來與你說這件事情的,哥哥。這段時間,我雖然與您一樣,被困在這一間蘭音閣裡面,但是我卻向門内的不少人,打聽了有關于碧顔師姐的事情。同時,也知道了為什麼門中,那麼多人都會喜歡碧顔師姐了。”
那個讨人厭的怪女人,受人喜歡,隻能說明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呗!還有什麼别的理由?
梵羽聽到這裡,臉上的怒氣漸消,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後轉過頭來看向梵蘭:“是什麼原因?”
梵蘭聽到這裡,微微勾起唇角,然後又說了一句:“哥哥,你知道……無情道嗎?”
“無情道?”
梵羽愣了一瞬,回憶裡往日自己在門中時,父親曾對自己介紹過“無情道”的場景:“所謂無情道,就是摒除自己七情六欲中的七情,伴随着自己無情道修為越來越高,七情的感受也會越來越淡,直至最後,完全消失。可是這個世界上,适合修煉無情道的人百萬中也難得見到一人,特别還是在正道門派中,想要修煉無情道的人,必須得是心極緻純粹,堅守本我,絕不會動搖道法之心的人,方有可能,成就大道。”
“同時,無情道也是所有仙門功法中,修煉效果最快,但也是最容易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中的功法。正因如此,所以衆仙門中,對篩選可以修煉無情道的弟子,格外嚴苛。而且因為無情道修煉到最後,會逐漸感受不到七情,對常人二言,是對自身傷害非常大、且痛苦的仙法,所以即使它修煉速度最快,也很少有人選擇它。至少天瑜門裡,從成立至覆滅,也未出現一個修習無情道的仙門弟子。”
梵羽略思索了一會兒,想起碧顔,緊接着,眼裡閃過錯愕:“難不成……她就是?”
梵蘭點頭:“是的,哥哥,正如你現在想到的那樣,碧顔師姐,就是整個修仙界,百萬年也難得一見,修習無情道的弟子。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哥哥,碧顔師姐她并不是真的針對你,也不是真的故意要挖苦你、戳你的痛處,也并不是那種冷酷、沒有同理心的人,而是因為她修煉了無情道的緣故,一但開始修煉無情道,越到後面,對七情的感受就會越淡,她是真的感受不到這些而已!”
“可是哥哥你看這段時間與碧顔師姐的相處,你也能看出,她本性不壞,是很善良的人!即使碧顔師姐可能因為修煉無情道的緣故,有時候無法感覺到你的痛苦,沒法為你設身處地的着想,和理解你的感情,但這都不是她想要的!反而你這樣,一直故意戳碧顔師姐的痛處,她肯定很難過,才會在你處處和她作對時,實行反擊的!”
“你想想,哥哥,若非碧顔師姐本就是純粹和善良的人,怎麼可能在仙門裡,那麼多師兄弟們都喜歡她?我方才問了不少人,哪怕就連守門的門童,也未有一個說碧顔師姐一個不好的字!當事情進展成這樣時,你也該想想,會不會是自己的問題,哥!”
梵羽愣了一會兒,回憶之後回過神來,突然間惱羞成怒:行了行了,所以說,到頭來,還是都是他的錯了?
他猛地從地上站起,背過身,不看身後的梵蘭,站在前面說道:“我不信!什麼無情道,她那樣的人還能修煉無情道?!肯定是有什麼,從一開始就出了問題!我相信我的直覺,那個什麼碧顔身上,肯定有什麼問題!我從沒感覺一人給我那麼古怪的感覺!”
“況且……你說她修的無情道,七情到最後會漸漸消失,所以感受不到對我造成的傷害,毫無同理心。可是在我看來,她隻是對旁人的事是這樣,一旦遇到自己的事……你看那天,她與我打架那副場景,她不是還很有情緒,那副怒氣沖沖的樣子,誰能猜到她是修無情道的?你說她七情淡泊,我看她,可是濃的很!”
梵蘭看着梵羽那副嘴硬的樣子,心中知曉他其實已經被隐隐說服,歎了一口氣,又繼續道:“情緒是情緒,七情是七情,哥哥,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嗎?她平時展露出來的,隻是她的情緒,是她的性格,而不是七情。畢竟修習無情道,斷的是七情,而非六欲。你想想,哥,一個人要是毫無感情,隻剩下欲望,感受不到世間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也感受不到感情,其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哥,你能想象,自己從小感受不到父親、母親,還有我對你的愛,連回憶裡這樣最簡單和純粹的美好感受都失去,隻剩下不斷想要變強的欲望,和想要複仇的欲望和怒火嗎?”
梵蘭話音落下的瞬間,梵羽突然間怔住,身形微微發顫。
他現在人生裡,已經隻剩下仇恨和痛苦了……要是就連那樣存在他回憶裡,美好的過去都失去了,那……
梵羽的眸子隐隐顫栗。
他可能,真的會受不了,而死去吧。
梵蘭看着哥哥的神情,說了一聲:“我相信,你現在已經找到答案了,哥。”
“而且現在,我要是說一聲……其實,碧顔師姐就和你一樣,身為百花一族,從小全族被魔界之人屠殺,隻剩下她這樣一朵,由碧顔花化形而成的仙族呢?”
梵羽聽了,瞬間更加錯愕,轉頭望向梵蘭的時候,目光裡滿是震驚。
梵蘭:“所以,曾經和你感受到過一樣痛苦的人,怎麼可能不理解你的痛苦,哥。隻不過,她和你做了不同的選擇,她不選擇複仇,而是決定,忘記這一切。又或許,其實她根本沒有忘記,而是把那樣的痛苦放在心裡。随着時間流逝,再一點一點淡忘。而伴随着心裡的痛苦、仇恨一起忘記的,還有她曾經小時候和族人在一起時,最美好,也最無憂無慮的過去。”
“而且我想,沒有人會願意做這樣的選擇,因為整個百花一族,隻剩下碧顔師姐一個人了。除了碧顔師姐,沒有人會再回憶她們。可是碧顔師姐,依舊選擇修煉了無情道,我想,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整個仙界。如今的仙界,需要這樣一個修習無情道的人,她已經為了仙界,選擇舍棄掉自己的感情,甚至舍棄掉自己過往所有最美好的回憶和感受了。所以……哥哥,你是怎麼還能……再去責怪她呢?”
梵羽抿着嘴唇,垂頭,冷着臉,一句話沒說。
梵蘭看了哥哥一會兒,然後歎了一口氣,把手落到哥哥肩上,說了一聲:“等找個機會,去和碧顔師姐道歉吧,哥哥。我和你一起去,需要道歉的,不止是你,還有我。”
“我也需要……向她道歉。”
梵羽和梵蘭趕來,向南顔道歉的時候,是一個月之後。
那時,他們剛解除禁閉,而南顔已經在外面玩了快一個月的功夫。
南顔正坐在天音閣的院子裡蕩秋千,看見梵羽和梵蘭解除禁閉以後,第一時間趕來,還以為他們是來找茬的。
鞋子踩在地上,停住原本正在晃動的秋千。
南顔坐在秋千上,臉色不大好看地看向他們,然後擡起下巴,傲慢地開口:“你們怎麼過來了?來找事?”
杏眼裡帶着審視,說話期間,目光會不自覺中有些輕蔑地斜着掃向旁人。
依舊是那副高傲且惹人生厭的做派,可是如今趕來的那兩個人,也不知腦子裡腦補了些什麼,如今看到南顔那副做派時,心中已經有了不同的感受。
梵蘭先一步到達,梵羽停頓在後面,磨磨蹭蹭着不肯上前。
梵蘭就先來到南顔面前,代替哥哥和她說話,連連擺手:“不是……不是,碧顔師姐,我們這次過來,是和你道歉的。”
南顔繼續坐在秋千上,聽後挑了挑眉:“哦?”
心底生出幾分意外:倒不是梵蘭的原因,而是梵蘭說出這一番話後,他那個讨人厭的哥哥,居然依然站在不遠處的後面,一邊扭扭捏捏着不肯上前,一邊不敢看她。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沒有反駁他弟弟的話。
南顔垂着眸子,回憶了一會兒,之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之後,嘴角漸漸勾起來,明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