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看着被批得一無是處的“萬收書局”四字,心中悲怆,當真如此不堪嗎?他連個書局名字都想不出,他們蘇家怕是要毀在他手上了。
但看向蘇予寫的“碧翠書局”,他又鬥志昂揚起來,戳着那幾個字:“你這個還不是滿滿閨閣女兒味?”
兩兄妹又掐起來。
陸暄扶額,内心複雜,蘇家乃書香世家,當是最重禮教,怎麼他們二人性子如此跳脫?
“随安看看這個如何?”陸暄任由蘇家兄妹打鬧,遞了張紙給任千裡。
聞聲,蘇珩蘇予也湊過腦袋去看,“極好!”兄妹審美忽又變得一緻。
陸暄:“好,那我們書局就叫…”
蘇珩:“對了,差些忘了正事,表妹,你明日可有時間?祖父看了你的信,還是想見見你,我們來找你也是為了此事。”
蘇予急切接上:“明日有事也無妨,表姐哪日有空來府上都可。”
商讨書局之事讓蘇家兩兄妹同陸暄親近了些,可他們自認還是虧欠陸暄,總不希望脅迫她做些什麼。
“好。”陸暄痛快答道,了解了外祖父對自己的态度,陸暄也想去見見他,最重要的是,見了蘇太師,開書局這事才是真的齊活了。
“當真?”蘇予不敢置信。
“那表妹何時…”
“明日申時,我會去府上拜訪。”
蘇珩:“好,明日我們定在大門相候,多謝。”多謝她肯解祖父的心結。
翌日陸暄到時,蘇府外已有人候着,且不止一人。
蘇珩與蘇予,她自是認識,那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花甲老人應當就是她的外祖父蘇太師,他身側蓄着胡須周身氣度不凡的應是她的舅父蘇昱程,那雍容華貴的婦人就是舅母。
陸暄帶着莺時站在蘇府外的長街上,與他們對望,明明距離很近,卻又那麼遠,十七年,真的太久了,在她十七這年,終于見到了母親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
“表姐!”蘇予快步跑到她的身側,挽着她的手,将她牽到門前,給她一一介紹:“表姐,這是祖父”,她搖搖頭,“這是外祖父,這是我爹爹,表姐應當喚他舅父,這是我的娘親,也就是表姐的舅母…”
陸暄如鲠在喉,“外祖父”“舅父”“舅母”幾字遲遲叫不出口。
“好孩子,受苦了,快些進去吧,家中備了茶點。”鄭韫輕拂她的面龐,眸子微紅,打圓場催衆人進去。
她與已逝的廣義侯夫人鄭齡是姐妹,是謝元祈的姨母,當年她與鄭齡、蘇映華三人乃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令人唏噓的是,從前形影不離的三人,現在隻餘一人。
她也曾偷偷照拂蘇映華,可蘇太師發現之後,大怒一場發了病,身體也不似從前,蘇府上下便再也不敢提蘇家大小姐和她所出的表小姐,如今老爺子想通了,她内心也寬慰幾分。
衆人坐在廳中,氣氛仍是有些微妙,總歸是不熟。
“暄兒,這是家中廚子做的千層酥,可要試試?不知暄兒喜歡什麼糕點,告訴舅母,下次給你做。”鄭韫端了一碟糕點放在陸暄手側。
“多謝舅母,這個就很好。”
“哎—”聽到這個稱呼,鄭韫連連點頭,背過身去躲着陸暄偷偷抹淚。
開了個頭,後面似乎就沒那麼難開口了。
“外祖父,舅父,聽表兄說你們近日睡得不太安穩,這是我做的香囊,裡面放了些安神的藥材,我的手藝不精,還望你們莫要嫌棄。”陸暄雙手奉上,恭敬道。
“謝謝暄兒,這香囊做得很精緻。”蘇昱程與蘇珩兩人的聲音有些相似,都是話中帶着笑意,聽起來很是平易近人。
蘇太師蘇照低頭翻看手中的香囊,神色黯淡,喃喃道:“華兒,她長得真像你,對不起…”
“舅母,這個是你的。”
“謝謝暄兒!”鄭韫沒料到她也有,聲調略微高了些。
蘇珩和蘇予眼巴巴看着,等着陸暄給他們香囊,等了幾刻鐘都沒等到。
哀怨的眼神望來,陸暄緻歉笑笑,昨夜緊趕慢趕,她才做了這三個,若有時間,再補給他們吧。
她理了理心緒,“其實,今日來除了看望各位長輩,晚輩還有一事相求”,她擡眼望着蘇照:“還望外祖父成全。”
“何事?”坐在廳中上首的蘇照終于開口,語氣中帶有居于上位者已久的威嚴,卻也有作為尋常百姓家的祖父的慈愛。
陸暄的目光與他的撞了個正着,那是一雙銳利的眼睛,眼白雖有些發黃渾濁,但犀利得可看穿人心,她相信若是囚犯看到這樣的眼神,也會立刻跪地求饒,可為了書局能長久地開下去,她還是壯着膽子道:“外祖父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想,她的想法可能不被外祖父所喜,若是外祖父礙于其他人在場不好發作,憋出來病來可就不好了。
“書房。”他抛下簡單兩個字就往書房去,陸暄提着裙擺連忙跟上。
沒人知道他們祖孫二人在書房中談論了什麼,隻知陸暄出來時的臉色如雲散天開,他們二人的關系似乎也親近了不少,陸暄當晚留在蘇府用晚食時還主動幫蘇照布菜,驚得蘇家兩兄妹連最愛的紅燒獅子頭都少夾了幾筷。
蘇予問陸暄,她隻道天機不可洩露,等書局開張時自會知曉。
出了蘇府後的十幾日,陸暄、任千裡、蘇珩與蘇予忙着賃鋪,考察豐京書局的運作模式,同供應商讨論合作…忙得腳不沾地。
終于塵埃落定,書局定于六月十五開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