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陸暄昂首,迎上關月壓迫感十足的目光,分毫不退:“阿肆是人,不是貨物,更不是你我砧闆上的魚肉,請恕我不能答應。”
關月提出用三千兩銀子買下阿肆帶回關家,無論生死,讓陸暄往後不得插手與他相關之事。
陸暄怎能同意,跟着她雖隻能飽腹,可至少還能無恙活着,看關家來勢洶洶,他們怎會善待阿肆,怕是一出了這門,人就沒了。
陸暄回絕,關月不怒反倒有些欣賞,敢跟她叫闆的人可不多,她不疾不徐道:“你可知他與跪在地上的那個窩囊廢是何種關系?”
眉眼間三分相似,再看二人年紀,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阿肆在地上拼命撲騰,想要制止關月接下來的話,卻因口中塞了破布無法言語。
關月沒想陸暄回答,左手食指勾起顔玉下巴,驟然一甩,抽出腰間手帕擦手,輕蔑笑道:“此事乃我關家家事,本不欲讓外人知曉,可現在我想讓姑娘你評評理,他在外惹出桃花債,孩子都這般年紀了,是我錯了,還是他錯了。”
果然,跪在地上的是阿肆的父親。
“關老闆你沒錯,錯的是那人面獸心豬狗不如天打雷劈尤不解恨有今生無來世定下無間地獄的口蜜腹劍無恥之人,可這與阿肆…”
“這與他何幹是嗎,我也覺得同他無關,所以我今日來,是想帶他回去好生教導,來日做我關家當家人的。”
未待陸暄說完,關月奪過話語權,語氣褪了幾分淩厲,她覺得陸暄罵的極對,顔玉确非良人。
當年她父親下葬後,族中長輩以她年幼且是女子為由,美其名曰替她暫管财産,實際為分食,她同那些老頭斡旋多日,最後各退一步,在他們定好的人選中挑一名入贅關家。
關月在其中挑了容貌最為出衆的顔玉,至少看起來沒那麼堵心。成婚多年,關月仍無子嗣,人人皆以為是她不能有孕,實際是她根本不想生。她掌管關家生意多年,關家的資産在她手上翻了數十倍,族中長輩早奈何不了她,她本想在族中女孩裡挑一人好好培養,可惜沒有好苗子。
今日她來此隻是閑來無事順手清正門風,不料卻在那少年眼中發現她最欣賞的東西—野心,同當年的她很像,她當下就改了主意。她喜歡挑戰,不管多桀骜的人,她都要訓成她想要的樣子,這是熬鷹的樂趣,而父與子,留一個足矣。
關月一番話驚到了衆人,就連顔玉都以為她是來清理掉這個私生子的,地上的阿肆也不再掙紮,安靜得詭異。
陸暄躊躇不語,關家家主與跑堂小工的身份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明眼人都知道如何選,“可是,我如何知曉你所言非虛?”
關月冷哼:“做買賣講的就是信用,我關月從來說一不二。虎毒尚不食子,我可不像有些人,怕被我發現私生子的存在而丢了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竟連親兒子都能狠心扔進湖中。”
顔玉羞憤得以臉貼地,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本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誰知竟是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關月所言不似作僞,陸暄當下疑慮消了八分,“可是,這事我不能做主,隻有阿肆他自己,才能決定他的路要如何走。”
關月示意家丁拿出堵嘴的破布,阿肆卻久久不語,也無人催促。
過了許久,阿肆才開口:“我同您回去。”家丁這才完全松開對他的人肉禁锢。
他起身對陸暄深鞠一躬:“多謝小姐這段日子的照拂,來日阿肆定當報答。”
之後陸暄處于風口浪尖、背負漫天罵名時,他的确站到了陸暄這邊。
陸暄扶起他的手肘:“不必說報答。”轉頭問關月:“關老闆方才說的可還作數?那三千兩。”
“自然。”關月忽覺自己看走眼了,卻又在意料之中,愛财乃商人本性。
“現在可能拿到銀兩?我要五百兩一張的銀票,拿到銀票我才放人。”
半個時辰後,“我還有些事想單獨同他說,望關老闆再稍等片刻。”陸暄拉着阿肆到了一排書架後,将手中的六張銀票塞給了阿肆,“阿肆,這些你留着,若是關家待你不好,你再尋機會逃出來,或是給我傳信,這是些碎銀子,着急時可用,銀票總歸不太方便。”
“多謝小姐。”阿肆沒有推辭。
“不必客氣,你同莺時一樣,都是我的弟弟妹妹,往後多加小心,好好照顧自己。”
“好。”
關家一行人走後,書局生意仍是慘淡,陸暄同任千裡商議先休業幾日,待破解困境再重振旗鼓,并派人去蘇府傳話,蘇家兩兄妹也是贊同。
隻是今日的陸暄格外奇怪,任千裡要送她回去時被她一口回絕,她道還有事要辦,他先行回去即可。
翌日任千裡去槐花巷尋她卻撲了空,整整一日未見到陸暄,任千裡心中不安漸生。先是替她扇風被拒,後是送她回去被拒,尋她一日卻不見人,她是在躲他嗎?是他過于無趣,陸暄覺得煩厭了嗎?
六月十七,他花了一日時間反思究竟是何處做錯了,第二日甚至翻起了話本,學習話本中才子佳人的相處之道,黃昏時分還未學明白,陸暄就來找他了。
“随安,跟我來。”
沒有詢問緣由,也不知曉地點,隻這簡單一句話,任千裡就跟着陸暄上了馬車。
任千裡反複思忖,幾欲開口,臨了都噎回去,陸暄既來找他就說明她并非有意躲着自己,想通後稍稍側身,讓窗外的風吹進來,解解車内的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