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官府請求大人定奪吧。”陸暄将女子扶起。
可這時,一位大嬸撥開人群跑了過來。
“秋娘—終于找到你了,不好了,憐兒出事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她神色匆匆,看向秋娘的眼神中帶了一絲憐憫。
一聽到自己女兒出了事,秋娘扶牆的力氣都沒了,右眼皮一直在跳,還是拖着滿是傷痕的身體,心懷僥幸地往她不願再回去的家一瘸一拐地走去。
而那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麼,鼠目猛地睜大,驚慌跌坐在地,恐懼地看着自己身側,仿佛怕有什麼東西找上他。
任千裡已松開對他的禁锢,拿手帕擦了擦手,走到陸暄身側:“我已喚逐星去報官,你若擔心的話,我們也一同去看看吧。”
陸暄點頭:“嗯。”他總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跟着秋娘拐進巷子最深處,門前圍着幾人,見到秋娘自覺讓開,看向秋娘的目光滿是同情,陸暄和任千裡也跟着進去。
一進門,沖襲鼻腔的就是濃烈的酒氣混着汗衫和嘔吐物的味道,陸暄不自覺屏氣,皺起了眉。再看這屋子,桌子缺腿,碗碟缺口,晾曬在院中的衣裳也都是破洞的,還未觀察完這不能稱之為“家”的屋子,秋娘的悲号傳來。
“憐兒!啊—”秋娘抱着一個三歲的女孩,捶胸泣血。
那女孩眼睛緊緊閉着,對于娘親的呼喊不作回應。她的發絲、衣裳都還在滴水,臉和手足已無血色,皮膚皺縮,若摸摸她的脖頸,便能發現那裡已是一片冰涼。
秋娘嘶啞的喊叫混着風聲,凄厲而悲涼。明明身處破舊小院,可陸暄看到的卻是熊熊烈火,還有一個女孩抱着母親大哭。火舌舐動,那赤獸忽而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吞噬她們二人,陸暄心神激蕩,腦子隻有一個念頭—不要!可她的喉中似是被什麼堵住了,她用盡了全身力氣,聲音才沖破阻礙:“不要!”
她眼底猩紅,眼淚不自覺滑落,整個人都在發抖,可突然一隻手覆上了她的眼,溫暖而柔軟,那個她總在夜半時分夢到的、讓她悲痛不能的場景就看不見了。
“阿煦,别看。”他溫柔的嗓音總帶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任千裡另一隻手還在輕拍她的後背,似是在安撫委屈崩潰的小獸:“别怕,我在。”他不斷重複:“阿煦,我在。”
陸暄漸漸平複之後才覺得自己涕泗橫流的模樣太醜了,忙去腰間摸手帕,可手帕方才已給了秋娘,為難之際任千裡伸手過來:“用這個擦吧。”
陸暄怔了怔,而後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衣袖,今日他穿的是件寬袖外袍,他尴尬笑笑:“我的手帕也髒了,委屈阿煦了。”
陸暄沒有動,任千裡喜淨,幼時衣裳沾到半分灰塵都要換一身幹淨的,她不想弄髒他的衣裳。可在她愣怔的時候,任千裡已捏着他的衣袖替陸暄擦幹淨臉頰,再看他一臉本就該如此的神色,陸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啊—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要看水缸的。”秋娘丈夫雙手抱頭在地上痛哭,後面跟着兩名官差。
“你還我女兒,她還那麼小,你怎麼忍心…”秋娘揪着他的衣領,一拳一拳地往他身上砸,可再怎麼罵她的女兒也回不來了,洩了氣躺在地上嚎哭。
官差當下将兩人帶回府衙,今夜的鬧劇也終于結束。
今夜之事勾起了陸暄不願回想的那段記憶,走在街上時有些恹恹的,任千裡知道她心中難過,也不出聲打擾隻默默陪着她,幫她擋一擋差點撞到的人和牆。
“糖葫蘆咧—又香又甜的糖葫蘆—”
陸暄聞聲看了一眼,任千裡以為她想吃,攔住那小販就要掏錢,陸暄卻搖頭按住他拉開錢袋繩子的手:“我不喜歡吃這個。”
任千裡愣了愣,他記得她小時候最愛吃糖葫蘆。
忽然,有個人撞了陸暄,擦過她的肩跑了。任千裡也不再多想,伸手就去扶她。
“多謝。”陸暄扶着他的手臂站穩,往那個人逃走的方向看去,那個背影,很是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