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暄笑了笑,坐在河堤邊的石階上,語氣中帶有一絲失落與酸澀,更多的是試探:“不知将來是哪家姑娘會有如此福氣,同任世子糾纏三生三世。”
任千裡用隻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回答:“眼前人。”心中在想什麼時候告知她自己的心意才比較合适。
問完那句話陸暄就後悔了,她不想從他口中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立馬又問道:“你說,世人将禮教綱常奉為圭臬,對女子約束這個,約束那個,可我認為女子既不是自己父親、也不是自己丈夫的附屬品,本該有自己的天地。男子三妻四妾的制度更是可笑,可偏偏那些女子從小接受馴化,竟也未覺得有何不妥,或許有些覺得不對卻不敢反抗,就沒有什麼法子讓她們清醒,集女子磅礴之力改變這種局面嗎?”
任千裡看着陸暄,目光滿是柔和:“阿煦不是一直在做嗎?”
陸暄愣了片刻:“什麼?”
“阿煦寫的話本,裡面想讓女子們看到的、思索的不就是這些嗎?我看過你的話本,裡面的女主角沒有一個是困在後院裡的,她們都有獨立的思想、自己的追求。她們的情郎也是因此欣賞她們、愛上她們,而不是因為她們的容貌,最後也是此生唯她們一個。”
“我記得你來府上赴賞花宴那次,在你來之前,有位小姐說要學你話本裡的人物,尋一位滿心滿眼隻有她一人的郎君。這說明有人因為你的話本開始向往、甚至開始追求那樣的日子,有一人,就會有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最後就會是一群人、更多人、所有人,阿煦所想遲早有一日會實現的。”
他竟記得那些,陸暄感覺全身被暖意包裹,心中最柔軟的角落被觸動,眼眶濕潤:“你看過我的話本?”
本是再正常不過的詢問,奈何任千裡心中有鬼,面露不自然,手摸了摸後頸,低頭看着自己腳尖:“看過一些。”
捕捉到他的動作,陸暄連他說了什麼都沒留心聽,怎麼會?哪怕她是按照謝元祈寫的任千裡,可在寫話本時她并沒有将隻有謝元祈才有的習慣性動作寫進去,還有上次他給的紙金元寶,那個折法是謝元祈教過她的,可話本中他們親人皆在,沒有靈堂中他教她折元寶的情節,他是如何知曉這些的?
陸暄心中有個猜想呼之欲出,卻又不敢相信,她側過臉看他,依稀可以從他的長相上看出三四分謝元祈幼時的模樣,她盯着他脖頸處的小痣,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随安,你可有事想同我說?”
“有的。”
“什麼?”
“我,其實…”
陸暄全神貫注,似要把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仔細琢磨一遍,又有些隐隐的期待,期待他接下來所說的話,隻是還未等到他說完,蘇予便找來了。
“姐姐!任世子!終于找到你們了,不好了,書局出事了。”蘇予發絲跑得都散了,發端有支簪子搖搖欲墜,沖着他們高聲呼喊。
“表兄呢?”陸暄邊跑邊問。
蘇予喘着氣:“兄長他留在書局中斡旋,讓我出來給你們報信,讓你們先别回去,說那些衙差不敢拿他怎麼樣。”
“怎麼回事?”陸暄邊問邊往書局方向快步走,開書局是她的主意,出事她自然要承擔,怎能躲在他人身後。
“哎哎…姐姐,你怎麼往那走。”蘇予見任千裡也往書局方向走,知是攔不住他們了,認命跟上:“姐姐你可認識文先生?”她早就想問陸暄這個問題了,能讓文先生的話本隻在他們書局出售,除了兩人認識且交情匪淺這個緣由外,她想不到其他的了。
陸暄眼皮一跳,心頭隐隐覺得大事不妙,果然就聽到蘇予接着往下講:“本也與我們書局無關,其實文先生也是無妄之災,她最近新出的話本講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和遊俠的故事,那小姐與家族斷絕關系後跟遊俠去浪迹天涯了。”
陸暄聽到此處覺得這個話本沒什麼問題,問題應該不是出在這裡卻又不敢确定:“這個話本可有哪裡不妥。”
“話本故事本沒什麼不妥,可禮部尚書崔大人覺得不妥,姐姐你還不知道吧,昨夜崔小姐與一位男子私奔了,紙包不住火,怕是此事今日便會在豐京傳遍,尚書大人不想讓人在背後議論他教女無方,便将錯處都推到這話本上,說這話本内容污穢,教壞京中女子,若她們事事都學這話本,豈非禮崩樂壞?”
陸暄攥手成拳,心中一陣惡寒,切齒道:“這是什麼道理?不知表兄如何了?”
“姐姐别擔心,兄長他雖是整日嬉笑玩鬧,但這個應當可以應付。”蘇予雖嘴上這麼說,但心中還是擔憂,不知道兄長能不能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