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伽淩拖着沉沉的步子推開厚重的木門,嵌好之後便接住楚栖竹遞過來的鬥篷,待他進門之後便迅速把門關上,跟了上去。
大廳裡隻有他們二人,因此腳步聲格外明顯。伽淩邊走着,邊低聲對楚栖竹說:“将軍三日不在府邸,夫人昨夜又去了基諾伯爵哪裡;城内少女莫名失蹤的案件,警署尚未有頭緒。”
楚栖竹不做聲,隻是表情越發有些陰寒。他重重倒在沙發,疲乏道:“都繼續盯着。”
伽淩稱是,接着又說:“下午重刑監獄裡那關了兩年的戰犯逃出來了,賀将軍帶人封鎖全城,目前應當是還沒逃出城去。”
楚栖竹閉着眼,慢條斯理道:“當初我就說該一槍打死他,姓賀的不聽,還以為能從那小崽子嘴裡撬出點什麼東西。”
伽淩應道:“聽哪兒的獄卒說,昨兒還上了重刑,那葉霜渾身上下除了臉,沒一處好肉。”
楚栖竹冷笑一聲:“他要是肯說點什麼,姓賀的必然能讓他早點死,何必受苦。”
伽淩道:“怪也怪他遇上了将軍。”
兩年前,守衛森嚴的王都内連環發生了殺人事件,并且死的幾乎都是權貴。這件事鬧得人心惶惶,國王唯恐某天一把火燒到自己身上,便派賀昀深去抓人,結果賀昀深找了三天也沒找到,反而被葉霜耍的團團轉,最後是楚栖竹使了個計才将葉霜抓住。
隻不過那次他也被葉霜一枚炸彈傷的不輕。那少年在廢墟中死死抱住他,狠狠咬住他的肩頭,水晶般紫色的眼睛看起來卻讓人心生憐愛,柔軟的茶香直沖鼻息。那一刻他的心裡忽然想,像這樣的孩子,應該有人疼愛才對;但下一秒,綠眼睛的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将軍,你猜猜我們兩個誰會先死?”
結局當然是誰都沒有死。葉霜被他抓獲之後丢給了賀昀深,可他卻險些被炸沒了半條命。楚栖竹對這少年唯一的評價就是“狡猾”。不過,再狡猾還能逃得出重刑監獄嗎?
楚栖竹道:“你去告訴賀昀深,盡早把那個葉霜抓回來,上回捉他費了多大的勁兒他也不是沒看到。”他啧啧嘴,“要是他想明天流落街頭的話,盡管把動作放慢些。”
伽淩微微點頭,随後便退了出去。
雪花輕叩窗,燭火重燈光。楚栖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想起自己還有一堆文件還沒批複,就打不起精神來,隻想先好好睡一覺。他伸了伸腿,站起來,慢悠悠地走到酒櫃邊給自己倒了一瓶紅酒。
下一秒,一把尖銳的匕首頂着他的脖子。
“将軍。”少年的聲音帶着粗喘,每一次呼吸都像被一塊巨石砸了下去。瀕死的少年扣住楚栖竹的脖子,“不許說出去,否則我殺了你。”
楚栖竹捏住那隻沒什麼力氣的手,一下子把少年按在地上,匕首抵住少年纖弱的脖頸。
紅酒順着地毯的紋路緩緩流淌。
“殺我?”楚栖竹眉頭一皺,“還是你在自投羅網?”
他語氣冷得很,在少年将那匕首頂上他的脖子時,他一下子就能感受到,那是葉霜的手。葉霜身上有一股怎麼也丢不掉的茶香。賀昀深剛開始審葉霜的時候就對楚栖竹說葉霜身上有香味,最初賀昀深還以為是有人偷偷給葉霜遞消息,結果殺了好幾個人之後才發現,那是葉霜獨有的體香。
少年睫毛輕顫,水晶般的紫色眼睛盯着楚栖竹,很虛弱的樣子:“我若是自投羅網,将軍可否饒我一命。”
楚栖竹聞言有些想笑:“你當初想炸死我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落在我手裡呢?”
他發覺少年并使不上勁來,竟有些怕壓着他了,身子微微向上擡了些。豈不料,少年借着他松身的功夫,竟是一把将他推到反制。
楚栖竹忽而發覺自己被耍了。少年微微張口:“将軍可想清楚了,是救我,還是殺我?”
楚栖竹從他的反制中抽出一隻手來,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小貓若是不學乖覺些,就算是被救了,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主人給丢出去。”
他說着,一邊将葉霜往邊上推了推。
葉霜在重刑監獄裡待了兩年,也被折磨了兩年,曾經靈活矯健的身體在賀昀深無數變态的刑法中也近乎重傷,再沒辦法像當年那樣。葉霜顫了顫,楚栖竹的動作微微一愣。
然而他反應依然很快,将葉霜按上沙發,拷上手铐之後,才又懶懶坐下,歪進沙發裡。
他大拇指上的扳指,鑲嵌着一顆極為漂亮的紫水晶。他不停地把手在面前晃動着,目光不斷打量着眼前的紫水晶,明明是很常見的東西,在此刻卻像是一件稀罕的玩物,他好似沒見過似的,眼神有一下沒一下地來回跳動着。
“将軍想怎樣?”葉霜靠在沙發上,身上的血漬染紅了大片鋪在沙發上藤布,他眼角微紅,混血的孩子哭起來就像兩個至純品種的貓,□□出了一個既漂亮、又惹人憐愛的雜種。他忽然就起了興趣。
“當我的狗。”他輕聲說着,手指不斷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那紫色的水晶在他的指腹下不斷被撫過,不曾有過停頓。他覺得葉霜像極一隻會咬人的貓,需要經過馴化,才會變得乖乖的。曾經的利爪對準的是他,但如果,他可以死死拿捏住貓咽喉,支使那隻貓為他做事,再将利爪對準他曾經的主子,不是很有趣嗎?
他輕輕搖晃着新的一杯紅酒,血色的液體緩緩滾落他的咽喉。
“答應你有什麼好處?”葉霜冷冷道:“我倒是甯願去死。”
“我不會讓你死的。”楚栖竹說,“你要是想着自殺,我便讓人把你救活,給你拴上狗鍊,讓你沒日沒夜在我面前學狗叫;但你若你是肯聽了我的話,我便在這之後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少年微微擰眉:“你要侮辱我,怎麼不直接殺了我?”
楚栖竹道:“你瞧起來怪可愛的,這麼直接殺了你,我倒覺得可惜。”
少年神色微僵,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楚栖竹轉而又說:“你逃獄的時候把重刑監獄的大門炸了,放走了百十來個逃犯,這些人無一不是亡命之徒。”楚栖竹邊說着,邊盯着他看。少年别過腦袋,冷冷道:“誰叫你們把他們關在那兒的?”
“嗳,你這小子,”楚栖竹見勸慰不動,又被他反将一軍,不由有些懊惱,又有些無名的火氣竄上來,但一想到面前這小子即将成為他豢養的貓兒,他忍了忍,道:“你若是不将他們放出來,我倒還有理由向王上求着給你降罪減刑,可你将那那麼多死囚放了出來,城裡那麼多居民,你可有想過他們的後果?”
“死了就死了,關我什麼事?”葉霜輕輕嗤笑一聲,“将軍這麼好心腸,當初怎麼還來阻止我?你若是真這麼好心腸,當初就該讓我把一刀捅死你。”
楚栖竹默道:“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說什麼。”
少葉霜立馬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