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烤鴨微焦的脆皮上,金燦燦的油水滴答到通紅的木炭上,誘人的香味橫沖直撞地竄進鼻腔中,讓人挪不開步子。
玉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店家翻轉木炭上烤鴨,忍不住吞咽下口水。
來大城鎮的好處就是可以吃到許多美味的食物,玉京蹲在烤架前全神貫注地看着從烤鴨上滋滋冒出的油泡,完全不在意渾身的熱意與額頭上的薄汗。
衛期嘴角有些抽搐,他本以為玉京說的“鴨子”是想去逛面首。
回想到昨晚玉京毫無羞怯之意地将手指撫在一個剛相識不久的男子臉上,他甚至以為玉京是去慣了這種秦樓楚館之地,才會對他做出這種暧昧的事情來……
“姑娘,給您的鴨子,滿意的話多來幾次呀!”
“多謝老闆。”玉京滿眼放光接過裝在油紙中的烤鴨,卻被剛出爐的鴨子燙到,手上一松,紙袋幾乎要從手中脫落出去——
“小心些。”衛期連忙伸手将玉京的鴨子一把撈住,不經意間碰到玉京的肩頭。
連忙後撤幾步,衛期不自然地撓撓後頸,默默跟在玉京身後。
“喏,給你。”玉京蓦地回頭,遞給他一隻烤的香脆的鴨腿。
“啊,多,多謝。”無措地接過鴨腿,衛期遲疑片刻,道:“我們會在這裡待多久呢?”
“十天半個月?說不準呢,看長公主什麼時候解除戒嚴吧。”玉京滿不在意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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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玉京看着那一張床闆,正在思索該怎麼解決衛期睡覺的問題時,他忽然說可以跟郝二一起睡,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
玉京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隻不過她并不是很在意。
仙人壽命漫長,她一個凡人不過活個幾十載,找到解藥幫他恢複靈力之後,便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他們之間還是不要有什麼感情得好。
回想起指尖的觸感,玉京擡起手來,看着月光照在指尖上,淺淺勾唇。
她隻是想不上心地跟他做點什麼,再統統當做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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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姑娘,你說,這長公主因為男寵封城,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啊?”郝二百無聊賴地趴在櫃台上,看着玉京伏在一旁看診的桌案上不停地謄抄醫書。
他們二人已經來藥館三天了,這玉京整天不是抄書就是出去做義診。
這些天城中戒嚴,他們沒辦法出城,隻有郝大夫得到了長公主的特許可以在河明郡與賀城之間來往。
“玉京,今日你不如同我一起去長公主府如何?”郝子蜀掀開簾子,從後院中走進藥館。
“郝大夫您醫術高明,玉京怕不是幫不上您的忙。”玉京隻是繼續謄抄,卻并不擡頭回應他。
無論是什麼原因,郝子蜀為了去長公主府上看診,而讓城中百姓無處尋醫都讓玉京心生厭惡。
“說不準你能得長公主青眼,拿到出城的路引呢,這樣你也不去嗎?”郝子蜀早就将玉京二人來此的目的打探清楚了,自信滿滿地說道,玉京不可能拒絕這個條件的。
“我醫術淺薄,實在是難堪重任,辛苦郝大夫了。”玉京輕輕将手中的毛筆挂在筆擱上,将謄寫的紙張收在一起,便頭也不回地走向藥館外。
衛期正在門外站着等着她,一隻手中拿着藥匣子。
“走吧。”
郝子蜀瞪大眼睛看着玉京二人扭頭就走,有些洩氣地癟嘴揣起包裹,長公主府裡的事情實在是讓他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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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玉京與酒肆的店家商量好,從他那搬出去一張桌子,在酒肆門外的巷子口辦起了義診。
來往行人都向着玉京投來好奇地目光,這河明郡唯一的一位大夫被長公主喚走,現下城中正處在無處尋醫的狀況中。
“你一個小丫頭,不在家中繡花縫衣待嫁,竟然跑到這市井街頭來行醫?”一個衣着錦緞大腹便便的商賈從酒肆中走出來,陰陽怪氣地對着玉京說道。
翻看着醫書的手不停,玉京連頭都懶得擡,她在人間漂泊行醫十五年,這些話都不知聽了多少。
為這些事煩心實在是得不償失,倒不如多看些醫書。
“這位貴人,若是無病,便請讓開。”衛期從街道對面穿過人流正要來找玉京,便見到這一幕。
玉京竟然不反擊這個信口雌黃之人?
不知為何,明明被嘲諷的是玉京,衛期卻覺得自己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來。
他從人流中穿出來,撐開一把傘,站到那富人與玉京之間,将傘擋在玉京頭頂。
“今日的太陽很是毒辣,若你在此坐上一整天,隻怕要先給自己抓點藥了。”衛期本想替玉京出氣,卻不知改怎麼罵人,隻能憋着一口氣給玉京打傘了。
“你們兩個小小平民,還想爬到我頭上不成!”
“這位老爺,你整日飲用酒醴過度,濕從内生,日久脾虛,隻怕時常頭暈頭疼,腰膝酸軟吧。”玉京緩緩擡頭,耷拉着眼簾,帶有幾分漫不經心地說道,看着那體型寬廣的富人,将手中的醫書放下。
“若是你繼續整日酗酒,隻怕最多再活十年。”
那富人聽到玉京波瀾無驚的話語,滿是肥肉的臉龐抖了抖,豎着眉有些怒意,眼中卻是幾分猶疑。
這小丫頭竟然不是什麼裝神弄鬼的假把式……
被玉京說中,那富人有些下不來台,卻不待他反應,人群有幾道女聲高喊。
“我們女子當大夫又怎麼了!不照樣能看出來你是個酒囊飯袋!”
“你一個做女子衣裳的卻要嫌棄我們女子行醫,若是叫公主郡主知道了,定叫你的鋪子關門大吉!”
他有些惱羞成怒地向着聲音的來源掃視過去,卻被朝着玉京這裡聚集起來的人群擋住,他的身軀也逐漸淹沒在密密麻麻的行人中。
“大夫,我娘近些日子腿腳有些不好,你能幫她看看嗎?城中現在隻有你一個大夫了……”
“大夫,我家娃娃已經燒了兩天了,求您幫我救救娃娃……”
看着玉京僅僅三言兩語便将那富人的氣焰打消,衛期感覺自己胸口中霎時順了一口氣,他将目光落在傘下垂頭忙碌的幫來往的病人書寫着藥方的玉京身上,心中卻悄然一顫。
他們之間的緣分,大概在找到解藥之後便會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