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師尊……巧…巧遇……”裴賦雪結巴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哪怕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他心中莫名湧上一股巨大的恐懼,把他壓迫到喘不上氣,連同細微的呼吸都帶着痛,他大腦麻痹,此刻翻江倒海,分不出一絲一毫精力去想,為什麼謝長離會出現在這裡,隻下意識去做最壞的打算。
要是身份敗露,無非兩種情況,要麼謝長離氣急敗壞與他死戰一架,要麼謝長離轉身潇灑離去,無論是哪種情況,最後都是他灰溜溜回到魔淵,剛好去參加江應重和裴見歡大婚。
可是眼下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接受不了,這些天他與謝長離的相處就像是大夢一場,他不可自拔的沉浸其中,他不願從這場夢中醒來——這場由欺騙與謊言交織構成的美夢,
他所眷戀的黃粱一夢。
他到底在恐懼什麼呢?
他恐懼身份敗露,恐懼在現實的語境下,
欺騙與謊言破碎,美夢成灰,
因為他清楚地意識到,如果這個美夢被打碎了,那麼以後都不會再有,不會再有如此甜蜜幸福的時刻了,
那是他的一期一祈。
裴賦雪低下頭,像犯了錯等待家長懲罰小孩,謝長離緩步向他走過來,這幾步路,仿佛有一輩子那麼漫長,像一場無聲的淩遲,每一步都踩在裴賦雪的心尖上,
他腦海混亂,依稀閃過的片段裡,最鮮明的永遠是那雙眼睛,那是什麼神情呢,夾雜着怒火的質問,又或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疏離。
待來人終于走近,那片白停留在他的眼前,卻隻沉默地牽起他的手,牽着他往客棧走。
行屍走肉一般,任由他牽着走,意識回籠的瞬間裴賦雪猛然擡頭看向謝長離,在他開口之前,謝長離搶先開口道:“作甚去了?”
“……閑來無事,出來逛逛,遇到一個書攤,甚是有趣,便買了本書。”裴賦雪緊緊地握住手中的《尋春記》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嗯,一個人逛不無聊嗎?下次可以喊我陪你一起。”
“……好的…師尊。”
他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仍然扮演着一個好師尊的角色。
那顆懸着的心終于又落回了肚子裡。
裴賦雪在心中偷偷把塵千秋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塵千秋啊塵千秋!你差點害死我了!
回到客棧,裴賦雪閑來無事,就翻出這本《尋春記》,随意看了起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隐閣閣主,破天荒收了個愛徒,名喚夏九。
不是消息這麼發達嗎?這才幾天?
然後将書翻過去看,果然是一展顔出品!
他倒要看看這次寫了什麼,硬着頭皮接着往下去看,
自然是萬般疼愛,于與于求,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飛了。
……
經雪殿,夜色沉沉,
謝長離伸手附上夏九的嘴唇,低低地喚了聲“愛徒”,輕輕摩擦起來,赤裸裸的挑逗。
夏九來不及說話,便已經被謝長離推進了床榻最深處。
看着夏九雙眸因情欲而氤氲起霧,謝長離放下手,随之替代而來的是自己的唇,那是一個極輕極溫柔的吻,唇邊慢慢潮濕起來,謝長離吐出一點舌尖,一點點用舌尖描摹他的唇形,像是毒蛇吐出蛇信子,一遍遍舔舐自己的獵物,在黑夜中毫不掩飾,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危險又迷人。
夏九此刻被親地頭昏腦漲,渾身軟綿綿的,近乎缺氧,本能地雙手攀上謝長離的脖子,換來了卻是對方更加肆意地親吻與掠奪。
謝長離分出一隻手,向下遊走……
與此同時,裴賦雪的面前也伸出一隻手,将他手中的《尋春記》抽走,“在看什麼?這麼入迷,我在門外敲了好幾聲門,都沒見你回應,擔心你有什麼危險,便進來查看了。”
變故發生的太快,裴賦雪還維持着剛才看書的那個姿勢,大腦中一片轟鳴,“我……我……”
半天憋不出來一句話。
謝長離順勢就看向了手中書,“不要……不要看……”裴賦雪伸手就要去搶,奈何已經遲了,謝長離一目十行,大略掃了一眼就知道這是什麼了。
裴賦雪平生第一次,在謝長離的眼裡看見了震驚與尴尬交織的神情,謝長離合上書,沒去看他,頭也不回就大步離開了。
裴賦雪眼尖地看見謝長離的耳朵紅了,忍住羞恥想開口挽留出聲解釋,可話到嘴邊直打轉,等到人都走遠了,也沒說出個什麼三七二十一,他擡頭便看見了銅鏡裡面的自己,整個人都紅成了大蝦,看上去三魂失了六魄,這麼太丢人了!
裴賦雪以手捶桌,憤憤地想,以後他該如何面對謝長離,他還有何顔面面對謝長離,隻恨不能懸梁自盡,一頭撞死,手指緊握成拳,指節泛白,在心裡咆哮道,
塵!千!秋!你害得我好慘啊!
他這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接下來的情節是什麼!什麼《尋春記》!這明明就是一本小黃書!他就不該相信塵千秋!
人怎麼能在同一個地方連栽兩次跟頭!好一個一展顔!好一個塵千秋!
一夜無眠,隻要一想到這件事,裴賦雪臉就跟火燒一樣,害臊的不行,羞恥到睡不着覺,第二天都日上三竿了,他還躲在房間裡面裝死,躺在床上用被褥把自己裹成一團,當縮頭烏龜,他平生第一次如此不想見到謝長離,别來啊!千萬别來啊!
謝長離你要是來找我,你就是存心來逼死我的!裴賦雪默默在心中淚流滿面。
等到晚上,裴賦雪終于憋不住了,待在房間裡要把他悶壞了,他把門打開了一個小縫,探頭探腦地向外看去,四下無人,月黑風高夜,正是跑路時,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裴賦雪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謝長離啊,終究是有緣無分了,天讓我走,我不得不走,天下之大,有緣再見,就此别過,保重了!
他蹑手蹑腳地走出客棧,剛準備禦劍直起,身後響起一道聲音,如驚雷貫耳,吓得他差點把手裡的劍扔出去,“你要去哪?”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師…師尊……大晚上的,我出來活動活動筋骨……”裴賦雪絕望道,他真的編不下去了。
謝長離聞言哂笑,“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正事。”
裴賦雪低着頭,跟着謝長離身後往回走,謝長離跟沒事人一樣,好像昨天發生的那件事在他那裡就此翻篇了一樣,可是他卻過不去心裡面那道坎,恨不得一拳給自己揍失憶。
最尴尬的不是昨天他看《尋春記》被謝長離抓個現行,而是他現在一看見謝長離,腦海裡面就忍不住閃現出《尋春記》的情節,讓人浮想聯翩……
這般精蟲上腦,裴賦雪自己都想拍死自己,可是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腦海裡面在想什麼……
看着自己這麼龌龊肮髒的心事,真是衣冠禽獸!無恥啊,裴賦雪!真是無恥至極!
謝長離走在前面閑庭信步,裴賦雪走在後面天人交戰,到了地方,謝長離停下來了,裴賦雪心不在焉,直直撞了上去,重心不穩,一個趄趔,差點摔了個倒栽蔥。
謝長離擡手扶住他,幫他穩住重心,“怎麼了?這般六神無主?”
謝長離的那張臉,近在咫尺,他隻要踮腳,就可以……就可以……親上去,他此刻整個人都是亂的,滿懷的冷雪香撲面而來,熏的裴賦雪不知天地為何物,本就混亂的大腦此刻更不清醒,情不自禁的慢慢踮腳,湊上去,俨然一副意亂情迷的樣子。
謝長離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保持着那個扶他的姿勢,在這種情況下,不阻止就是縱容……
裴賦雪看着謝長離越來越近的面孔,看着謝長離的瞳孔裡逐漸倒映出他的影子,他怎麼把持得住,這一刻,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裴賦雪閉上眼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哐當一聲,他們旁邊房間的門被重重地推開了,房間的主人似有什麼急事,面色匆匆,看到他們兩人在走廊裡旁若無人的摟摟抱抱,卿卿我我,公然行此荒淫無恥之事,實在有傷風化,一句不知廉恥剛要出口,卻在對上那道冰冷肅殺的目光之後,硬生生憋了回去,落荒而逃。
千鈞一發之際,遭此變故,裴賦雪的大腦瞬間就清醒了,想到剛才自己打算做什麼,吓得魂飛天外,一下子就推開謝長離,重重地跪了下去,“弟子一時糊塗,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罪該萬死,請師尊責罰。”
裴賦雪低着頭看不見謝長離的表情,隻聽見頭頂上傳來一句極其譏諷的“一時糊塗?”
看着眼前的衣角如流雲飄走,裴賦雪擡起頭,默默注視着他遠去的背影,無端生出悔意,他身上還殘留着淡淡的冷雪香,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剛才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