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風呼嘯而過,
他駐足原地,閉上眼睛感受,
遲鈍地品味出一絲悶痛,
那是從心口的地方傳來的。
老天為什麼會安排兩個毫不相幹的人相遇呢,
是想讓他們意識到差距吧,
天壤之别的差距。
遇見謝長離,
是幸事,亦是悲哀。
在遇到謝長離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日漸麻木腐朽,寒灰槁木的心竟然會愛人。
可他都已經完全腐爛完了,爛透了,他這樣的愛,或許會成為負擔。
他都永墜黑暗了,那些試圖拯救他的人,隻會被他拖着下墜,和他一起沉淪在這無疆黑暗裡。
他一腳踏進房間裡,躺在床上,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事,這樣靈魂才不會被抓住。
夜幕落下,白晝升起,交替不息。
這幾天他與謝長離相顧無言,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屬實是有點幼稚的,像小孩子一樣。
裴賦雪心想,謝長離這種過家家的遊戲,他也不能奉陪了。
越是後面,他越珍惜,沉默也珍惜。
至少有一句話他現在是非常認同,沉默是金。
好像一直不開口,一切都不會被翻出來,反複計較,确認,此刻沉默倒更像是他們之間的一層遮羞布。
又是一輪長夜降臨,裴賦雪乘着夜色出門,将軍府還在沉睡中,還以為這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
裴賦雪将自己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以及探測到的情報秘辛都一一寫下,去指定地點與接頭人交接。
是非成敗,在此一舉,越是最後,越是緊要關頭,他反而越是冷靜,越是清晰。
在趕到接頭地點後,他見到了那個意料之外的人。
明明夜幕重重,燭火無光,就借着那點微弱的月光,就憑着那個單薄孤寂的背影,隻一眼,他就認出了來人是誰。
月色泱泱,清寒如雪。
那人察覺到他的到來後,轉過身來看他。
黑夜模糊了所有的細節,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下一秒,那些潛伏在暗處的人終于不再掩飾,從四面八方沖出來,将他包圍成圈。
刀背加身,幾乎是瞬間他就被壓得跪了下去。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震驚,無助,茫然,不知所措,這些情緒都沒有浮現在他的臉上。
是那樣深刻的冷靜,是從容赴死的冷靜,是知曉一切的冷靜。
他好像早就預料到了結局,這麼好的機會,就算軍機處那邊想要保他,怕也是保不住。
他所預演的結局是,可能跟他對接的人早已被大皇子他們收買,在這裡遞接完情報後,他就會被殺死,又或者是,再好一點,他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暗殺。
從這裡到南平國那麼遙遠的路程,足以發生太多不幸了,足夠他死上萬次了。
在他原先計劃裡,他甯願客死他鄉,也不要死在南平國,死在那吃人不吐骨頭深宮裡。
隻是今夜一切都脫軌了,那個人是謝長離,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他那麼冰雪聰明的一個人,可能一開始就洞悉一切。
可能這些天的相處,不過是他在逢場作戲,是為他精心布置的陷阱,看着他情不自禁,彌足深陷。
謝長離擡步向他走來,裴賦雪被壓到擡不起頭來,看着那如沉夜的衣袂逐漸逼近。
那道冰冷到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裴賦雪。”
裴賦雪一下子就笑了,那笑聲輕快又短促,聽起來倒不像是笑,更像是人難過到極點時發出的哽咽啜泣。
“無話可說。”
如果此刻是讓他交代遺言的話,他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沒有什麼遺言,也不知給誰留遺言。
像是世上最可怕的人,沒有牽挂,沒有念想,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良久,謝長離沉聲道:“押下去。”
裴賦雪終于忍受不住了,冷靜的外表寸寸龜裂,情緒爆發在此刻,猶如困獸發出最後的嘶吼,“你殺了我吧,謝長離,你殺了我吧!”
随後被捂住嘴巴,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謝長離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被拖走,沉默到不發一語。
裴賦雪以為等待着他的是地牢,是酷刑,沒想到,謝長離隻是把他關進了柴房。
他瞬間就有點哭笑不得,謝長離這又是在演哪一出呢?
要殺要剮,還不如給他一個痛快,
他現在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嗎?
謝長離要是想要拿他跟南平國談判怕是要讓他失望了。
南平國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若是知道他被俘虜了,怕是巴不得他早點死,唯恐他說出什麼皇室秘辛。
謝長離,别白費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