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賦雪也回以她一個微笑。
“大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你就該多笑笑。”
聽她這麼一說,他沒由來地就想起了謝長離,謝長離笑起來也一定很好看。
隻是他沒有見過,恐怕是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了。
他告别那名小女孩,繼續走了下去,帶着滿身霜雪,不知疲憊,不知道要去哪裡。
如果初雪時許願很靈,
謝長離,祝你萬事如意。
後面,落在他身上的細雪慢慢化了,他才感覺到那徹骨寒意。
他随便找一間客棧,什麼都不管,進房間後就準備埋頭大睡一覺。
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裡,也不管濕透了的沾滿霜雪的衣服。
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不會去想這些了。
眼淚卻無聲滑落,他想他必須要承認的是,
他很想念謝長離,很想見他一面。
他又從被子裡爬起來,去洗了個熱水澡。
不能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做好一切後,他想既然是大捷,那麼謝長離應該很快就會班師回朝了。
無論如何,他臨走前都要去見謝長離最後一面,之後,無論是浪迹天涯,還是客死他鄉,都無所謂了。
第二天,他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久違的輕松,他起身洗漱後下樓。
坐在一樓正堂裡,看着菜譜糾結地點菜,好像什麼都很好吃的樣子。
最後猶豫不決,選了幾個招牌菜,他就坐在那裡,饑腸辘辘地等着店小二上菜。
他單手托着下巴,百無聊賴,聽着旁邊人閑聊。
下一秒,恍若五雷轟頂,
“你們聽說了嗎,這次南平國大敗而歸。”
“這不是很正常嗎,謝長離可是戰神,他出手這戰局的勝算還有什麼懸念嗎?”
那人頓了頓,又接着說,神色頗為遺憾。
“謝将軍戰死了。”
許是這個消息太過炸裂,旁邊人立馬反駁道:“怎麼可能?不是大捷嗎?”
“是大捷不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南平國好像知道我軍的作戰方針,做局針對,盡管這樣,謝将軍還是破局了,打赢了,不過命喪于此,戰場上刀劍無眼,真是天妒英才。”
“謝将軍是真英雄,”那人面上一陣哀痛,與面前人碰杯,“來,喝一杯,敬謝将軍在天之靈。”
裴賦雪在旁邊一字不落地聽完了,但還是抱着僥幸心理,顫巍巍地出聲問:“你們說的是哪個謝将軍啊?”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大衛國,還能有哪個謝将軍?”
“你怕不是敵國派來的細作吧,連謝将軍都不曾聽聞!”
裴賦雪仍然堅持道:“不是謝長離,對不對?”
“不是謝長離還能是誰?”
這句話一下子就擊碎了他最後的一絲幻想與僥幸。
對啊,不是謝長離還能是誰……
他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掙紮想要站起來,卻隻覺得天旋地轉。
腳下的路變得扭曲起來,客棧的屋頂也扭曲起來,它們連接在一起,仿佛變成牢籠,将他禁锢在這裡,他再也走不出去,他這輩子恐怕都走不去了。
店小二提醒他,他的菜上來了。
他看着這滿桌,珍馐玉盤,食欲全無。
之前還覺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此刻也隻覺無色無味。
再多看一眼,他胃裡都翻江倒海,止不住地幹嘔。
他用盡最後的思緒去想,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隻要回去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就好了。
隻要睡醒,什麼問題就能解決了,他盡量去保持自己的冷靜,步履蹒跚地向樓上走去。
他大腦一片空白,哪怕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吧,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房間的,緊緊地把自己裹在被子裡。
隻要他不相信,那就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們都說了,謝長離是戰神,是大捷,怎麼可能會戰死,一定是謠言,謝長離一定還活着。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可眼淚卻無法自欺欺人,他止不住地痛哭起來,哭到咳嗽,哭到嘔吐。
哭到眼睛酸澀,眼淚流幹,
再也不能哭出來什麼。
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偏偏是這種結果,
偏偏是最壞的結果,
偏偏事與願違,
故國和謝長離,他一個都沒有得到。
他送出那份情報的用意是不想讓南平國輸,沒想到南平國還是輸了,那份情報也成了刺向謝長離的尖刀。
他這輩子最不願傷害的兩個東西,淩駕在生命之上的,
一個是故國,一個是謝長離。
偏偏造化弄人,偏偏弄巧成拙。
偏偏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
一下子,都被傷得徹底。
自己懷中的黃金此刻重到他再也拿不起來,
那是謝長離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了。
難怪謝長離會放他走,
靈魂仿佛被心跳碾碎,再被淚水打濕,糊作一團,被随意丢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