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撥開雜物,輕輕撬開木箱的舊搭扣。箱内是幾件換洗衣物、幾本破舊的戲本子,還有一根一人來高的魚竿——木軸上赫然纏着着一根光滑的魚線。
吳昭音瞳孔微縮。她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小卷随身攜帶的絲線。她将絲線拉直,一端固定,然後小心翼翼地用這絲線去丈量那卷魚線的長度。一圈,兩圈……她動作極輕,指尖感受着絲線的緊繃與魚線的冰冷光滑。
不多不少,剛好五尺!
吳昭音指腹用力,試探性地扯了扯那根魚線——果然,入手處異常堅韌,紋絲不動。她心頭剛掠過一絲了然,耳畔卻驟然捕捉到廂房方向傳來細微的窸窣聲!吳昭音心頭一凜,來不及細想,迅速地将魚線往原處一攏,指尖靈巧地将其恢複成看似不經意的狀态,随即屏住呼吸,貓着腰,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身影倏然沒入廊柱後的陰影裡。
回到房中,吳昭音點亮一盞如豆的油燈。她拿出紙筆,快速寫下:“馬三,原為乾旦。馬房藏五尺魚線。速查。”寫畢,她仔細确認無誤,将信箋小心折好,随即用與衙役們約定的暗哨喚來了附近的一名衙役。那衙役揣好信箋,趁着黎明前最深的夜色,如同遊魚般直奔大理寺而去。
卯時的大理寺内,依然燈火通明。蘇彥清正對着案上戶帖凝眉思索。
“你說,這茹姑娘該是半老徐娘的年紀?”
“正是。”陳聘回道。
“可她——”蘇彥清指節抵住眉心,一時語塞。
“那茹姑娘瞧着不過才二八年華。委實可疑。不如——卑職遣人盯着?”
恰在此時,送信的差役上堂呈上那張帶着夜露微潮的信箋: “茹姑娘托卑職送來,請大人過目。”
蘇彥清展信一看,吳昭音那熟悉的墨迹躍入眼簾,令他心頭猛地一跳,急忙從一旁的萬曆櫃中取出一個匣子,又從中抽出一張字條——兩張字條上字迹秀潤,如出一轍。他不禁神思一凜,但旋即又清醒過來般慌忙地展信細看。
“乾旦!五尺……”蘇彥清喃喃念叨着信上字,心下又想起盧順的話:“先聞其聲,再見其人。”
蘇彥清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莫非那句話是馬三自己喊的?”,他忽然眼中精光一閃。立刻喚來陳聘:“去,找人查查京城所有售賣漁具的鋪子,尤其是近月内,有無一個身形瘦削、膚色白皙、說話帶點尖細尾音、可能還帶着點戲班做派的男子購買過魚線!重點是,問清楚他買的魚線,原本長度是多少!”
“是。那茹姑娘的事——?”
“不用再查了。蘇彥清将一旁的戶帖擲還陳聘。
“是。””陳聘領命而去。
蘇彥清摩挲着信箋,他心中已有計較:若那馬三真是用這魚線行兇,隻需截取幾寸即可,那麼,他當初購買的魚線,很可能不止五尺!他又端詳着兩邊的字迹,心裡五味雜陳。
果然,未過晌午,差役便帶着一個漁具鋪的老闆劉二匆匆趕回。
“大人!找到了!”差役禀報,“這位是西市‘漁悅軒’的劉老闆,他說确有這麼個人,特征都對得上!”
劉二是個老實巴交的生意人,有些緊張地搓着手:“回……回大人,是……是有這麼一位客官,小的印象很深。他那模樣氣質,跟咱們這行當的粗人實在不像,說話也……也細聲細氣的。他隔三差五會來小店買些魚線魚鈎,每次都是買六尺!不多不少,就是六尺!小的還問過他,為啥總買六尺,他說……說六六大順,圖個吉利。”劉二努力回憶着,“對,就是六尺!錯不了!”
蘇彥清霍然起身,眼神銳利如刀鋒。他拿起吳昭音送來的那張信箋,又看向劉二。
“六尺……而他處藏匿的魚線,僅剩五尺……”蘇彥清的聲音陡然低沉,“果然少了一尺!不好!他們有危險!”
“大人放心,我們已經派人盯着席春閣了,眼下你該回蘇府了。”陳聘提醒道。
“好。來人,将劉老闆送回去。”蘇彥清目光轉向陳聘,“我先回一趟蘇府。席春閣那邊,你親自去盯。”話音未落,他袍風一卷,已疾步出了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