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新朝喝了一盞茶皺眉道:“若是怕受傷那就無法練武了。”
周序音沉默不語,謝新朝聯想了一下,“說起來我雖然聽過你的名字,卻從未在武林大會上見過你。去年你們鹭羽來我禦景參賽的時候,你表哥也沒準你來觀戰嗎?他以前數次奪魁,你都不去看看的?”
周序音搖頭,“我從不過問江湖中事,武林大會的時候舅母會帶我去附近的禅音寺為表哥祈福,等結束了我才跟她回莊上。”
謝新朝算是明白了,“……你不能這樣,不能任由他安排你的人生。”
他自以為是地想着,薛赫言想要的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是一個不會幹預他任何決斷隻聽他号令的賢妻良母。誠然他做到了,在他的照顧與保護下,周序音甚至連劍都不知道怎麼拿,也沒見過多少外人。
“可是、你騎馬很好,那是怎麼回事?”
周序音道:“那是我小時候就學會的,表哥也常常帶我出門去踏青的。”
“是嗎?”謝新朝有些勸誡想要說出口,卻不知道是否合适,“被他控制的人生,真的好嗎?若是你會些武功,就可以像我禦景的那些師姐師妹們一樣出去闖蕩,見識外面精彩的世界了。”
“去過了以後,或許你就能看清薛赫言的真正用意了。”
周序音明白他的善意,但并不願說破這一切,“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隻想待在他身邊。”
謝新朝又提議道:“或許我可以帶你出去走走,畢竟現在我有了最光明正大的理由了,你說是不是?”
周序音問道:“那你要帶我去哪兒呀?”
這謝新朝還真沒想過,一時語塞,“……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去跟你舅舅請示。”
周序音搖頭,“我沒有想去的地方。”
這話是聊不下去了,謝新朝托腮看向窗外,見春風拂動着滿園花卉,提議道:“……花朝節!對了,你們江南的花朝大會不是剛結束不久嗎?我從前就聽聞你們過節時會将整條街都布滿鮮花,整整一個月,我們去看好不好?”
周序音尚未來得及拒絕,不速之客已經替她否決,“她不會跟你走的。”
謝新朝起身道:“你來做什麼?”
薛赫言看向的卻是周序音,“之前我說的話你現在是否信了?他根本不會幫你解除婚約,他就是想趁機接近你。”
謝新朝本意并非如此,不過是可憐受人擺布的未婚妻而已,“你不要胡說,是你在迷惑她,困住她。她這麼好的年紀,本該去見識更多的繁華美景,你卻終日将她鎖在這鹭羽山莊,叫她隻看着你,隻聽你的話,你的想法才扭曲!”
薛赫言不怒反笑,“……花朝大會,真可笑,她從小到大都不知看過多少回了要你操什麼心?”
謝新朝一愣,納悶道:“你看過?”
周序音自然點頭,“看過幾回了。”
“那你不是說你沒怎麼出過門?”
周序音忍俊不禁,“我從未說過呀。是汪心悅說的,是你說的。”
她明明在笑,可就是看着沒法讓人生氣,明明她都捉弄自己了,“那你不反駁?”
周序音道:“我不喜歡與人争執,很累。他們說他們的,我過我的。”
謝新朝敗下陣來,看一眼薛赫言,薛赫言道:“她不用你教,她懂得比你還多。”
周序音不過是喜歡在表哥面前示弱,在外人面前裝死,沒想到謝新朝會如此多管閑事,還妄想着改變她的人生。
備受打擊的謝新朝坐回位置,薛赫言卻揪住他的衣領将他帶到屋内,并示意周序音先行離開,“你回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對他說。”
周序音有點兒醋意,薛赫言前來居然不是找她,而是找這個謝新朝,“……哦,那我回院裡了。”
等周序音身影消失,薛赫言才松開謝新朝的衣襟道:“表妹他沒你想得那麼單純可憐,你也别異想天開用些手段企圖能赢得她的心。”
謝新朝眉頭緊蹙,“那那天上午她在你院子裡哭成那樣——”
薛赫言但說無妨,“她對我哭……是因為我受得住。對别人哭,她覺得沒必要。她想要的也都在我這裡。”
謝新朝細細想來與她的初遇,她似乎真的沒有哭過,即便遭受蘭章成的威脅與調戲,還遇到明光教的刺殺,他一時間甚至想不起來當時周序音是什麼表情。
她好像沒什麼表情,像個木頭美人一樣,也從來沒有大喊大叫過,“難道真是我誤會她了?”
薛赫言嗤笑一下,從周序音向他隐瞞自己身份的時候,他就該知道天真的人是他自己。
謝新朝再度回憶一番,扪心自問,“這一路上她假裝自己是汪雁書,我還以為是她不好意思同我相認……”
薛赫言吸一口氣道:“她根本就不想跟你開始,你清醒一點吧?”
謝新朝恍然大悟,他來到鹭羽的第二天就看到了她跟薛赫言為成婚一事争執,她若當真對他有感,當時何以哭得那麼凄慘,這一切都表明他們沒有可能,“……她是無論如何都想要退婚的是嗎?”
薛赫言白他一眼,“不然呢?”
“……我明白了。”
“你明白的話就盡快聯系你師父解除這樁婚事,别再跟她周旋了。她不需要你的同情或可憐,即便你絞盡腦汁娶了她,她也不會快樂。”
謝新朝被他斥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時間也分不清真假黑白,隻摸着額頭碎碎念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薛赫言最後望他兩眼,滿意離開。
尚昀送周序音回院,一向沉默的周序音忽然打了個噴嚏,颦眉道:“……表哥定是在謝新朝跟前說我壞話了。”
尚昀回頭看了兩眼,不置可否,從前他就替主人解決過諸多愛慕表小姐的人。或威脅恐吓,或暴揍一頓,還有些不好輕易得罪的,就隻能添油加醋地将表小姐形容成蛇蠍美人,讓外人敬而遠之。
“主人不說些狠的,他哪會放棄表小姐你?那天夜裡他一回莊就跟着主人安排的丫鬟去了汪雁書那裡,那時主人就知道他對你上心了。今天比武場上更是為你出頭,他現在是愛而不自知,等他深陷于此便無法自拔了。”
周序音固然不需其他男人的愛慕,但也不想總被自己的表哥抹黑,郁悶道:“他以後若是見我就繞道走,舅舅會責怪我是不是怠慢了他。”
尚昀寬慰她道:“那倒不至于,但适當的保持距離還是肯定的,至少不會如今日這般為你得罪人。”
周序音回想了下比武場上發生的一切,又想起謝新朝的建議,問道:“……尚昀,你說我要不要學些武功呢?”
尚昀停步好奇道:“怎麼?表小姐是想習成之後親自去挑戰汪心悅嗎?”
周序音聽出他的戲谑,認真道:“我怕有一天表哥不在我身邊,我有些武功防身也是好的,就像上回遭人追殺一樣……遇到蘭章成的時候也是,我什麼也做不了。”
“這江湖上能有幾個遇到蘭章成可以全身而退的?即便你練到主人這個地步,也未必能赢得了他。”
周序音若有所思道:“以前我害表哥失去了六年的練武根基,讓他在十一歲那年又從頭開始,舅舅他厭我恨我,不肯教我武功……如今表哥已經是江湖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還得了兩儀心經,你說舅舅他現在是不是不再介懷了?”
尚昀卻沒有贊同附和她,“表小姐……或許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再等等。莊主這人十分固執,有些執念他化解不了,你暫時還不能忤逆他的決定,主人也是。”
周序音垂下手失望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堂堂正正地像你一樣跟在他身後随他外出遊曆、行走江湖呢……究竟還要等多久呢?”
尚昀跟上她的步伐,堅信道:“會有那麼一天的。”
謝新朝次日一早便跟唐言祎告别了鹭羽山莊,薛景何見他多看了身旁随行的周序音兩眼,便側身吩咐道:“序音,去送送謝賢侄。”
周序音颔首領命,将他一路送到山莊門口,兩個人一路保持緘默,唐言祎咳嗽示意了好幾聲他們兩個都沒有互動,直到謝新朝翻身上馬,周序音才彬彬有禮地躬身道:“兩位師兄走好。”
謝新朝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正要駕馬遠去的時候忽然察覺到一道追随的目光而來,他定睛看去原來是人群之外的汪雁書。
說起來那天夜裡雖然兩個人見了面,後來也在比武場上遇到了,但他還未曾仔細瞧過這位真正的救命恩人。
他跟周序音隻能算是共患難,而救他命的汪雁書他卻從未好好道謝過。這下他心中也做下一個決定,他回頭一定要寫信過來好好說清楚,畢竟他現在是周序音的未婚夫,在山莊内與她長談不妥,有些話需要等他離開以後再細說。
他雖然不會跟周序音成婚,但也不會跟其他的女人有可能。他不想耽誤汪雁書的終生大事,更不想同時跟兩個女人有所牽連。
“駕——”駿馬風馳電掣而去,周序音也沒有絲毫留戀地轉身打算回院,回頭對上不遠處汪雁書的目光。汪雁書先是一愣,又是溫柔一笑。
周序音回想起之前跟謝新朝的一路坎坷,忽覺此人的目光可怕得很,好在她從前就防着山莊内的所有人,也并未讓什麼歹人得逞過。
汪心悅是個心直口快浮于表面的壞人,對她的敵意不過是對薛赫言的争風吃醋,不足為懼。可這個汪雁書看着深沉詭秘,也不知背景究竟如何。不過這一切也不必太過擔心,相信薛赫言會替她擺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