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音上了馬車之後不久便睡着了,蘭章成見她靠着一個角落被颠得輕輕顫動,便翻身下馬,躬身進入了其中。
尚昀伸出的手來不及阻止,蘭章成就已經将竹簾放下,“……”
尚昀心想着還是不要多管了,畢竟他還得好好組織一下語言回去看怎麼告知主人這一路發生之事。
謝新朝的出現無法抹去,但他跟周序音的談話好在也沒什麼外人聽見,姑且就瞞着他倆見面的事實好了。
馬車裡,蘭章成将周序音抱坐在懷中穩住她的平衡,她先前喝了酒還差點遭遇不測,後來又受到一些情感上的打擊估計是累壞了。
他低頭俯看她睡顔,還能看見一點挂在睫毛上的淚珠,便伸手為其拂去,周序音似乎感應到了來人的溫暖,“……表哥。”
她自始至終隻跟薛赫言如此親密過,也完全想不到此刻抱着她的人是蘭章成,可蘭章成跟薛赫言身高身材都相仿,她睡夢間錯認了也情有可原,“不是表哥,是哥哥,阿音。”
蘭章成的聲音不高,周序音壓根兒沒聽到。她現在夢裡全是薛赫言的影子,一會兒兩個人在山間愉快地奔跑着,一會兒又變成了入夜的街道上争執着,她甚至還夢到了明年的武林大會上薛赫言輸掉了比賽,一敗塗地之後眼睜睜地看着她穿着嫁衣落淚走入花轎,“表哥……”
蘭章成不知她夢裡受了什麼刺激,緻使她到現在臉頰還是濕潤的,不由得有些擔心,“怎麼這麼脆弱……”
他前幾回見她,還覺得她是一個意外難得的堅強勇敢的妹妹,誰知今天一涉及薛赫言,她就性情大變,好像沒有對方就活不下去一樣,“他是給你下蠱了麼?”
這世上的好男人多得是,也不知她偏偏為何一定要在薛赫言這棵樹上吊死。那鹭羽薛家可是害死她親生父母的罪魁禍首,若非她深愛着薛赫言,他的計劃末尾甚至不必留下薛赫言的命。
他雖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導緻薛日好慘死,蘭燕臣重傷發瘋回來,但這一切跟鹭羽息息相關,也是薛家害他年幼便父母雙亡。倘若當年魏鶴嶺魏續江能出手相助,父親就不會那麼早就死去,他隻要活着,有朝一日見到周序音就還有恢複神志的可能。
而讓他最為疑惑的一件事便是蘭燕臣當年打傷薛赫言的那一掌,所有人包括周序音在内都以為是薛赫言為了救她。可蘭章成不認為如此,父親應該知道周序音究竟是誰的女兒,即便不知道,也沒有理由去傷害他心愛之人的孩子,這反而會導緻薛日好恨他憎他。
當年發生的一切,或許隻有等薛景何走投無路了他才會承認告知真相。
思及此,蘭章成撫摸着周序音的面頰自言自語道:“等到薛家滅門……你就跟我走吧。”
從此以後再也不必受薛家的擺布,也不必再為了那個薛赫言傷心流淚,“這世上男子千千萬,他們能給你的,我這個做哥哥的……也都可以給。”
說罷他托住懷中周序音的下颚俯身便吻了上去,感覺到擁抱的收緊,睡得不安的周序音也回應了他,這吻愈發深入,對方的手将她的臉捧得緊緊的,輾轉反複着各個角度,“……”
周序音把他當成了薛赫言,任他攫取,任他撫摸,直到大夢驚醒,馬車停下,掀開簾幕的人向着她伸手,她才反應過來,“……表哥?”
周序音被扶着下了馬車,一路無言地走到了自己的院子。她一會兒以為是自己做的夢太離譜了,一會兒又反應過來自己唇齒之間的感觸,懷疑這一切當真發生過。可她當下被酒精的後勁兒侵蝕得頭腦發脹,也不願再多想些什麼,隻速速回到自己的房中,趁着天還沒亮繼續補覺。
醒來之後她好像想通了,蘭章成說得對,哭哭啼啼的并不能解決問題,她若帶着這些疑問前去找薛赫言對質,隻會給他平添煩惱。他給不了确切的答複大不了就再等等,反正她才十六,該着急的是他這個二十二歲的大齡未婚男青年。
大邕城。
楚宵臨跟龔梧月回來之後不久便一齊失蹤了,臨走之前楚宵臨還特地留信給了應水泉,叫他好好照顧謝新朝這個失意之人。
應水泉見謝新朝過來就知道沒好事,“合着輪到我這個老頭來給你當陪練了是嗎?”
謝新朝也不想為難他,畢竟對方都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了,可應水泉卻轉折道:“不過你是佩瑩的晚輩,我也正好拿你撒撒氣!”
他說着就隔空用内力取來了佩劍,側展劍道,喝一聲:“讓老夫瞧瞧你的實力,年輕人!”
孟凡星見這二人已在城樓上開打,納悶地望着城外風景,“他倆該不是抛下我私奔了吧?”
楚宵臨一路驅馬趕到了姑蘇城,身後的龔梧月也緊随不舍。
“你不回去找那樊宗林算賬,跟着我做什麼?”等到了驿站,楚宵臨翻身下馬問道。
龔梧月氣道:“我會惹上那些是非,還不是你從前在江南處處留情?”
楚宵臨可真是冤枉,“我真不記得了,也不想記起,就那樣吧。”
龔梧月投完宿坐到他對面喝了杯水問道:“罷了,不過你來姑蘇做什麼?不會是想替新朝鳴不平,找薛赫言算賬吧?”
楚宵臨看了看驿站外的風景,估摸着禅音寺就在不遠處,随口扯謊道:“我來确實是為了薛赫言,明年他要跟新朝大戰一場,我得知己知彼,才能讓我這個新徒弟取勝。”
“你還真打算跟關老頭搶人啊?”
楚宵臨笑道:“未嘗不可。”
抿了杯水解渴後,他道:“從這幾個月的相處我也大概看清楚了新朝的為人處世,他很符合我想要的那個人的特征,幾乎樣樣都合格。”
“他确實很不錯。”就連龔梧月也稱贊他。
“隻是可惜,我遇到他太晚了,”楚宵臨道,“他如今還是關老的得意門生,想來禦景是不會對他輕易放手的。”
龔梧月怨道:“還不是你這些年都不怎麼出入江湖了!”
楚宵臨無語,“你剛剛還說是我當年走動太多了給你引來事故了呢?”
龔梧月笑嘻嘻道:“……你是打算夜探鹭羽,再給薛赫言一個驚吓嗎?”
楚宵臨可沒有這樣的打算,他隻需去一趟禅音寺,就能知道薛赫言的底了。
龔梧月好奇他為何半夜要潛入禅音寺,還是當初周序音睡覺的那間房,見他在翻找摘抄的經文,便小聲問道:“你在找什麼?這兒難道會有什麼武功秘籍嗎?”
楚宵臨頓了下,對着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當初那兩本心經都不見了,他大概猜到是已經落入薛赫言手中了,所以他打算再去一趟鹭羽,并囑咐身後的龔梧月道:“你回驿站,這次切記不要再跟着我了。”
因為被鹭羽抓住了,是真的更難逃出生天。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龔梧月隻得追望他遠去的身影,吩咐道:“注意安全啊!”
夜幕降臨不久,尚在園中澆花的周序音正打算收了水壺去淨手,沒想到豔麗的花叢後面出現一道影子随着她走了段路,并于光下現身在她一人跟前,“前輩?”
楚宵臨站在原地沒動,等她把園子裡的丫鬟都支開後,才從花叢那邊跨身走了出來,看了下滿園的芬芳,詫異道:“秋天都快過去了,你這園子裡的花倒是開得正盛。”
周序音不好意思跟他說其實是薛赫言找人換花的速度夠快,哪株看着不行了,就馬上拔了整上新的,确保這園子不會看到一點兒枯花敗葉。
見她不說話,楚宵臨道:“是因為你的照顧嗎?”
周序音輕輕搖頭,别說照顧了,她根本連該用哪些土,該灑多少水都不清楚,隻是閑着無聊每天澆一遍,還能活命就算它命長,活不了就算它倒黴。
“前輩找我有事嗎?”
楚宵臨撥弄着一株花蕊道:“上回見面,你好像忘了對我說些什麼。”
周序音随即回道:“謝謝嗎?”
楚宵臨無語,她又道:“對了,前輩的傷勢好了嗎?”
楚宵臨松開花朵,回道:“那倒無礙。”
周序音見他如此認真地讨要一句感謝,便一闆一眼道:“上次多謝前輩出手相助,否則那日我可能就墜下高樓,命喪當場了。”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不過這件事也很奇怪,當時在樓上就你跟姜小姐,姜小姐何故要推你呢?她跟你不熟吧?”
周序音其實後來也想了想,并想到了一個正當理由,“她應該是誤會了什麼。”
“那天,她先是抓了她自以為是的情敵龔梧月,準備用她來引你出現。後來你現身會場,卻因為蘭章成的緣故飛來高閣,她估計看在了眼裡,把我也當成了她的假想敵,一時憤懑,就不擇手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