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又看到了更多的紙人,有的穿着精緻的紙衣服,臉上的五官也畫得很清晰,但有的隻是薄薄的一張紙,臉上的五官都了洇墨了,筆畫在臉上染開,幾乎占滿了一整張臉,看不清表情。
離城主府越來越近,過往的紙人就越精緻,越像一個真正的人。
一直到抵達城主府門口,他終于又有了身體的控制權,但他并不打算離開,而是進去探一探究竟。
城主府與先前那簡陋的、紙糊的城門和城牆明顯不同,而是真正的磚瓦砌起來的,隻不過沒有色彩,仍然是黑白的。
紙人們簇擁着他,跨過了那道高高的門檻,又接連穿過三道門,才到了城主府正廳。
管家紙人從正廳的屏風後鑽出,尖細的聲音刺得慕同光耳朵疼,“新人到!擺席!”
霎那間,原本還有些昏暗的環境立馬敞亮起來,偌大的壩子中憑空出現了三四十張圓桌,桌邊圍着形形色色的紙人,他們比慕同光一路上看到的任何紙人都要精緻。
紙人們端着紙剪成的杯子把酒言歡,慕同光沒有好奇地去看那平面的杯子裡到底有沒有酒。
另有紙人從四面八方湧出,他們端着托盤,将一道道菜送上桌,那菜也是畫在紙上、并沒有實體的,但參宴的紙人們仍然吃得很香。
慕同光一陣恍惚,他站在中間,被這三四十張圓桌圍着,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荒誕的畫面,但慕同光在想,這場婚宴的主角去哪兒了,如果他是其中一個,那另一個呢?
他四處走動起來,發現隻要他不是這離開這個城主府,紙人們便不會管他。
忽然,那紙人管家上一刻還在正廳内唱菜,下一刻就閃到他面前,那張薄薄的紙幾乎貼上了慕同光的鼻尖。
慕同光不由得後退一步,紙人管家開口,聲音更加陰恻恻的,“新人到!”
一陣雞皮疙瘩從他的後頸處炸開,迅速蔓延全身,他往前一個箭步,回頭,卻沒看到任何東西。
紙人管家還在一遍又一遍重複着“新人到”,這聲音好像從耳朵鑽進了他的腦袋,讓他太陽穴突突的跳。
就在他疑惑皺眉時,一雙紙做的白手從肩膀上方探到他面前,摟住了他的脖子,女子的笑聲仿佛就在耳邊,又仿佛是從天邊傳來,他的視線模糊起來。
......
......
江照林被一陣心悸驚醒,他剛舒一口氣,轉眼就看到慕同光狀況不對,周身氣息翻湧,眉心隐隐透出一點黑氣。
按照修仙界的慣例來看,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這裡雖然與修仙界體系不一樣,但江照林可不敢賭這是沒事。
他喃喃道:“要不要這麼刺激。”
戚寒聲的事還沒調查清楚,慕同光可不能再出事了,他身形一探,竟突破了畫紙的限制,飄進了慕同光的眉心。
江照林很輕易就看到了慕同光,紙人們繞着慕同光和貼在他背上的紙人吹拉彈唱。
他背上的紙人明顯比别的紙人明顯精緻許多,穿着白色的喜服,五官畫得很清晰,尤其是那眉眼,倒真有點眼波流轉的味道了,像是一個在丈夫背上嬌羞的新娘。
但在這個詭異的氣氛中,吹奏的紙人、賓客們、管家也都是一片白,搞得這一切不像是喜事,倒像是送葬的。
在這一片白中,隻有慕同光與江照林是不同的色彩。
賓客們舉杯共飲,男男女女的聲音将整個世界包圍,嬉笑怒罵、各種樂聲充斥耳邊,江照林“嘶”了一聲,這裡對魂魄、靈體這一類的存在很不友好。
不知是誰先發現了他,有紙人高聲喊了一句,蓋過了所有聲音,“迎新客——!”
紙人管家立馬鎖定了他,跟着喊道:“迎新客——!”
接着,原本還圍着圓桌、該吃吃該說說的賓客們整齊劃一地轉頭看向他,将紙臉上畫的嘴張到大得不能再大,齊聲喊道:“迎新客——!”
話音剛落,登時就不知道從哪裡又出現了一批新的紙人,與那些圍着慕同光的紙人别無二緻,拿着各式各樣紙糊的樂器,迅速将他圍了起來,樂聲漸漸的與慕同光那邊重疊。
江照林右手一握,藍色的劍氣翻湧,化作一把沒有實體的劍。
按理說,他召喚出來的應該是淵湛,亦或是淵湛的分身,但這夢境不知是有什麼鬼,不僅困住了慕同光,還切斷了他與慕同光、淵湛的聯系。
一劍斬下,那一圈圍着他的紙人通通成了兩半,輕飄飄地落到地上,江照林走過時,還有半截的紙人用薄薄的一片手去扯他的衣袍。
原本還在吃吃喝喝的賓客被打攪,紛紛轉頭盯着他,嘴裡發出同樣的“迎客”的喊聲,分明是有三四百個紙人,喊聲卻怪異的齊,像是一個人似的。
老是說,被這麼多紙人盯着,還是很有心理壓力的,尤其是這些紙人被畫上去的五官并不逼真,但他們做出的表情卻生動到詭異。
這讓江照林想起了老家的那個喪葬鋪子,幼時他與夥伴玩耍時無意間闖進了那裡,小孩子們被滿屋子形态各異的紙人吓得幾個月不敢往那邊跑。
紙人賓客們一起站起來,朝着江照林走來,紙做的腿并不能提供有力的支撐,因此走得歪歪扭扭的,速度卻并不慢,眨眼間便向江照林靠近了一大截。
他蹲下身,手貼在地上,靈力化作一道火圈,自他為中心向外擴散,幾乎要将這整個黑白的世界焚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