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禾這一覺睡得很沉,沉得像是被人一棍子打昏過去似的,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
“嘶——”
醒來的第一時間,他就摸上了左臉。
翁明旭那個狗兒子咬過的地方似乎消下去不少,繃帶也換了新的,好多...
突然他摸了把繃帶。
..?
繃帶...哪來的新繃帶?
原本迷瞪着的眼睛伴随着腦海裡劃過的這個詞“噌”地瞪大,趙之禾望着正上方的天花闆眨了眨眼。
他試圖回憶昨天發生的細節,後腦勺卻像是灌了鉛似的重。
不是,他記得翁明旭那傻逼昨天沒碰到他頭啊。
真暈...
昏昏沉沉的感覺讓美好的睡眠打了大大的折扣,他皺着眉就想翻身再眯一會,卻不料這一轉身,就對上了雙又黑又沉的眸子。
宋瀾玉側頭枕在枕頭上,在趙之禾轉過身的時候就剛巧與對方那副标本似的眼睛撞了個正着,一時之間兩人都愣了下。
趙之禾:...
宋瀾玉:...
室内靜得恐怖,直到窗外歸巢的鳥突然不合氣氛地叫一聲之後,趙之禾才遲鈍地眨巴了下眼睛,随後..
“騰”地一聲就從床上彈了起來。
操!
操操操操操!!!!
在斷斷續續的記憶回籠的那刻,趙之禾心裡隻有這幹脆利落又擲地有聲的一個字——
操!
被子“撲棱”一下就被掀到了地上,他一個鯉魚打挺就從上翻了下來。
他當下也不顧腦子昏得差點崴了腳,胡亂登上拖鞋就要急忙往外面沖。
什麼宋瀾玉..什麼易铮...什麼狗屁任務。
在這一刻,他隻想先把自己埋地裡,看看明年會不會長出一個大傻逼,并在投胎轉世的那日,将小學生守則裡那條“不要亂吃陌生人的東西”這一條默寫背誦一萬遍...
斷片不可怕。
可怕的是斷片之後撒酒瘋還自己想起來了,這他媽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酷刑,沒有之一!
趙之禾整個人從頭燒到了腳,丢臉和丢臉丢到姥姥家這兩種感覺已經霸占了他的中樞神經,抽着鞭子就督促着這副身體的窩囊主人趕緊逃離案發現場。
而他也是這麼做的,可就在趙之禾穿着拖鞋,邁着一千米沖刺的速度往外沖的時候,“被害人”卻是在門口把他攔了下來。
“趙之禾。”
...
趙之禾沒有轉頭,因為他現在确實是沒有什麼臉再鼓起勇氣看對方一眼。
但念在自己荼毒對方頗深的份上,他還是理虧地站住了腳。
“幹..幹嘛。”
他外強中幹地撐着嗓子喊了一句。
說到底,這也不是他自己的錯,宋瀾玉...至少有一半的責任...!
但現象中會發生的一萬種可能卻統統沒有發生,他聽見宋瀾玉的腳步聲朝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後——
身旁便多出了一隻手,提着自己那個不知道何時已經被整理好的灰色書包。
“你的包。”
被害人平靜地對他說,語氣裡聽不出一點怨怼,平鋪直叙的語調和念研究報告的沒有一點不同,安靜得很。
“...謝..謝謝。”
他說這話時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避開對方的手就想提溜着書包邊撤退,可宋瀾玉又一句話将他定住了。
“抱歉。”
????
等等?他抱..抱什麼?
不是!這人抱什麼歉。
這年頭雞還能給黃鼠狼道歉了??
趙之禾心裡溜着小号,但人卻是在震驚的驅使下擡起了頭。
就見對面這個在自己眼裡一身小白花氣質的,卻又被自己無情“糟蹋”的雞崽子,竟真是朝他颔首,十分認真且鄭重地說道。
“昨天你睡着了,我記得你今天下午有場報告要做,所以就沒叫醒你。”
說到這,宋瀾玉又張了張嘴,繼續平靜地補充道。
“還有那瓶...”
“停!”
這話還沒說完,趙之禾就單手拎着那個包,揮手制止了對方繼續說下去。
他昨晚那口酒喝得急,又是一口氣睡到現在半口水都沒喝,這聲“停”啞得差點變了調,配上那張正紅火得不行的臉,望着就不怎麼...
趙之禾完全沒注意到宋瀾玉此時逐漸微妙的神色,隻是自顧自地想要快點結束..
不..幹脆就不要再開始這個荒謬的話題!
“那什麼,可以了...說到這就可以了。”
望着對方那副略帶崩潰的懇求眼神,宋瀾玉垂下眸子配合地點了點頭。
見對方這格外有情商的反應,趙之禾差點當場就給這位哥表演個老淚縱橫。
他匆匆說了句“謝謝”就連忙要拉門走,那門“吱呀”一下被拉開,但把手上卻是同時出現了兩隻手。
趙之禾:求别搞。
他的脖子像是老化螺絲般僵硬地轉了過去,望着半張臉隐在陰影裡的長發青年,眼睛裡寫滿了“您還要怎麼着啊”的求生欲。
方才還情商感人的宋瀾玉,這回卻像是瞎了似的,将趙之禾眼裡的求救信号忽略了個完全,出聲問道。
“你說的,我們是朋友...對吧?”
“..對。”
趙之禾點點頭。
所以能讓你這位朋友快點走嗎,你朋友他好像有點死了。
“那我..能叫你之禾嗎?”
“..行”
趙之禾又點點頭。
愛叫什麼叫什麼吧,叫小趙也行,能放了我嗎我說..
趙之禾握着被人緊緊攥住的門把手往外拽了拽——沒拽動。
“那我可以明天和你一起吃午飯嗎。”
趙之禾已經聽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了,他隻是機械地點頭,然後繼續和那個門把手努力...
“明天見。”
握着門的手一松,趙之禾就見那扇近在咫尺的逃生之門終于向他大開。
當下也來不及去多想宋瀾玉這個身闆哪來的那麼大的力氣,隻是含混地敷衍了聲“明天見”,就兔子似地将門一關,竄了出去,隻留下宋瀾玉一個人站在門口立了許久。
直到樓道裡倉促的腳步聲徹底遠去,他才緩緩轉身回了卧室,将趙之禾踢在地上的被子撿了起來,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床上。
*
如果說趙之禾昨天還對易铮擅自給他換寝室的事有一點微詞的話,那麼現在這點微詞便也被這種“劫後餘生”的輕松感沖了個一幹二淨。
直到他邁上電梯,前往下一層樓的時候,整個人才靠在電梯壁上長長松了一口氣。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皺皺巴巴的浴袍,這才有心情整理了一下帶子,将自己裹了個嚴實。
這兩層住的是古生物系和金融系的課題組,金融系早上有講座。
估計一大早人已經差不多走完了,趙之禾這才放心地穿着那身浴袍從樓道溜達回去。
可那口氣剛松沒多久,就因為出現在自己門前的人影又提了起來。
女生今天似乎又換了條紅色的長裙,穿着雙配套的高跟鞋,正環胸靠在他的寝室門上。
他手裡似乎提着兩個袋子,低着頭正在玩手機。
殷紅的鞋尖有些不耐煩地點着地毯,在空蕩蕩的走廊裡發出“咚咚”的悶響。
似是聽到了樓道這頭的動靜,那頭柔順的奶茶灰卷發動了動,擡頭便朝着趙之禾看了過來。
“林瑜?”
為了防止自己的腦子還沒酒醒,趙之禾便試探地叫了一聲。
而這人也真應了,隻不過在眼神劃過他身上穿着的浴袍時,表情似乎有點...奇怪?
“你浴室壞了嗎?”
聽着高跟鞋砸在地面上的鈍響,趙之禾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在反應過來後又不好意思地将浴袍又拉了拉,确定遮住了露在外面的皮膚之後,這才擡頭“啊”了一聲。
“啊..?...對!我花灑早上壞了,所以去别人那洗了個澡。”
話出口的那一瞬間,趙之禾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朝對方說謊。
鑒于宿醉的腦子沒有辦法很好處理過載信息的緣故,趙之禾決定先臨時放棄去思考“為什麼”這個需要時間的話題,隻問出了擺在明面上的古怪。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