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平穩碾過青石地面,宋蘿雙髻上綁的紅色發帶蕩了蕩,她面上浮起茫然,感受到手心的濕潤向下看,一雙栗色眸子瞪大。
“我……您怎麼流血了?”似是萬分吃驚,她不安地想抽回手,沈洵舟将她的手腕攥得緊緊的,不讓她脫開。
她咬住下唇,一副自責又愧疚的模樣,更多的是對眼前人的畏懼,肩膀如驟雨中的花葉可憐地顫動。
低低的解釋随着少女輕柔的吐息傳入耳:“民女不知大人此處有傷,方才馬車震得厲害,控制不住身子,撞到大人,實在抱歉。”
沈洵舟閉了閉眼,她說話時按在腹上的手指蜷起來,極輕的觸感陷入愈發重的麻癢之中,猶如一隻輕飄飄的羽毛劃過。
解不了癢,卻勾起更深的想要被她像方才那樣,狠狠蹂躏的心思。
他受不住這股湧上的難耐,低喘平複着呼吸,有些後悔扣住她的手了。
腹上的手指又動了動,宋蘿見他不說話,惶然而忐忑地盯着他,無意識地扣着指尖,傷口邊緣又傳來極淺的快意。
怎麼會,這麼癢?
大片的白光從沈洵舟眼前閃過,他繃緊腰腹,往後躲了躲,咬緊了牙,指上用了幾分力氣,當機立斷地将她推開。
“再敢碰我,斷你一雙手。”他聲音很啞,氣息斷斷續續,說完這句話,喘得更重了。
宋蘿求之不得,立即爬起身,一骨碌滾進了離他最遠的角落。
看着他愈發蒼白的臉色,心底那口氣總算是出了,也不知自己方才那番行徑有沒有打消他的疑心。
沈洵舟腰腹滲出血迹,清雅的天青色中一抹紅,猶如白玉破了道瑕,生出幾分脆弱,引人憐惜。
寂靜車内隻有他不穩的氣息聲。
宋蘿縮在角落,腦袋擱在膝上,被他惱怒的眸子盯着,自覺轉開了視線,看着窗柩上的雕花,那是一隻騰飛的鶴。
人在忍受痛苦時,表情是極為失态的,見她不再看他,沈洵舟小口喘着氣,終于捱過那股難耐的癢,狠狠咬住了牙。
神智回歸,他想起方才自己的醜态,難以抑制地升起殺意,柔潤的黑眸染上幾分陰郁,猶如将落的暴雨。
宋蘿背後涼飕飕的。傳聞這奸相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手裡握着不少無辜之人的性命,他這樣看着她,不會是在想如何殺她吧。
早知就不逞一時之快了,被他懷疑,總比被他記恨上好。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大人,您還好嗎?可有撞傷?”前頭車夫見許久無人應,着急道。
宋蘿緊張起來,下意識回過頭。沈洵舟面無表情地望着她,手掌捂住腹部,涼道:“我無事,方才是撞到什麼了?”
車夫聲音忿忿:“是裴家的馬車,狹路相逢,看見我們衙門的木車,便知是大人您在裡頭,我本照着大人的吩咐繞道而行,他們卻故意用馬撞我們,真是一群瘋子。”
“說瘋子還是收斂了些,他們這群瘋狗,逮着誰咬誰。”沈洵舟冷笑兩聲,“過會帶着馬車到裴家索賠,撞了我,不吐出點東西怎麼行。”
“大人英明,卑職這便去!”車夫勒住馬繩,車身晃了晃,緩緩停下,“禀大人,衙門已到。”
外邊傳來他跳下車的重重腳步聲。
沈洵舟離車簾更近,卻向角落裡的宋蘿靠過來,身軀遮住照進來的暖色日光,他伸出手,覆在她側頸上。
輕柔而緩慢地向上挪。
宋蘿睜大眼睛,一時不敢動。他的掌心濕粘滑膩,從脖子劃到臉頰,鼻間傳來很重的血腥氣。
做着這樣狎昵的動作,沈洵舟的神情并不顯暧昧,眼眸很冷,看着她,像是在給一個入葬的紙人上色。
将手上的血均勻抹到宋蘿臉上,他扯了扯嘴角,一雙黑瞳泛起奇異的光華:“宋姑娘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宋蘿弱弱道:“大人在抹花我的臉,讓劉萬寒認不出我。”
沈洵舟順手在她的衣裙上又擦了擦,神色莫測:“那姑娘可要記好了,一會見到他,最好閉上你的嘴。”
他指尖宋蘿唇上狠狠按下,蹭出一點紅豔,盯了她片刻,掀開車簾,徑直下了車。
*
地牢昏暗,入口處點了兩盞燈,一間間牢房立在黑暗兩側,猶如深淵。
前方林赫腰間刀劍碰撞聲響徹甬道,傳來刺耳的回音。
這裡很靜,潮濕的空氣夾雜着血腥味。
直至深處,先是水聲,有人将什麼東西從水裡撈出來,再是水滴落而下,一道狠戾帶着風聲,結結實實打在皮肉之上,令人肉酸耳痛。
甬道到頭,裡頭燃着很盛的火光,隔着牢門,牆邊刑具上鎖着一個已辨不清面目的人影,垂下的頭顱随着鞭子抽來,小幅度蕩着,并無慘叫,如一具毫無聲息的屍體。
“宋姑娘抖什麼?這便是那位對你愛慕至深的癡情人,劉萬寒。”
沈洵舟偏過半邊臉,看見她抖動的雙肩,飛顫的栗色瞳子,連唇色都蒼白了,與他抹上去的血泾渭分明。
他靠近了她一些,惡劣說道:“你說若他死後化為惡鬼,第一個找的人是不是你啊?”
宋蘿心中發寒。料想到沈洵舟會折磨劉萬寒,卻沒想到手段如此狠辣,手心一片濡濕,她忍住牙關的顫:“他的雙腿......”
沈洵舟彎起眼眸,像水中湧動的皎皎月光,在如玉的面孔上溢出光澤:“哦,是我砍的,從腳踝開始,一日砍一寸,還好姑娘來得早,這雙腿還剩下一半。”